第四十四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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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在雪山上求婚湾区的雨季是渐进的。

最开始的那几场雨,还带着与炎夏炙烤纠缠的意味。雨水落到地面,点出一个个青灰色的印子,但浇不透的,阳光从厚厚的云层背后析出,水汽蒸腾,地面很快恢复风尘仆仆的原貌。然而这样的日子一掠而过。此后白昼渐短,时常清晨醒来,模糊的灰暗中,能听得到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

像一场款款而深情的恋爱。

向寅忙着药店交割手续的那几日,又来了一个好消息。这天向寅早晨醒来,捞过手机刷邮箱。刷着刷着他轻吁一声,但没忍心喊醒桑宜,吃早饭的时候,才郑重告诉她,医学院入学考试的成绩下来了。

“申请湾区大学够了吗?”桑宜问。

“比够了还要稍稍好一点。”向寅说。

加之申请医学院,向寅变得更忙碌了。但忙得开心。外公经过两轮化疗,身体竟也好了起来。又过了几天,向寅正式接手药店,医学院的申请也依数提交。

这天桑宜下了班,向寅照例去接她。回程的路上,向寅表现得有些局促。“感恩节你们放假吗?”他问。

“从周四放到周日。怎么了?”

“太浩湖那里下雪了,想带你去看看。”向寅说。

桑宜很开心,说,“哇,好久没有出去玩了。”

带着一点期待和兴奋就到了感恩节。周三,桑宜早早下班回家,两人一人一口行李箱大敞着,收拾起去太浩湖的装备。

其间,向寅离开了一趟,回来的时候捧了个礼盒递给桑宜,“给你的。”

桑宜拆开盒子,塑料包装下是一层精致的皱纸。揭开皱纸,脆脆的天蓝色料子露了出来。桑宜扯着一角拎起来,“滑雪服啊!”

“是。”

“只说去看雪,没说要滑雪啊。”

“不然怎么叫惊喜。”向寅说。

“……好吧。”

“宜,你以前滑过雪吗?”

“滑过四五次,”桑宜说,“兔子道没问题的那种。”

向寅笑。

“其实绿道也没问题。”桑宜说,“你呢?”

“黑的吧,但钻石上不去。”向寅从背后环住正在扣滑雪裤背带的桑宜,跟她一起望进镜子里。“尺码合适吗?”

“特别合适。”

“体育运动很多都相通,滑雪和跑步游泳其实差别也没那么大,”向寅说,“我觉得,带你上蓝道没问题。”

桑宜哆哆嗦嗦站在蓝道的顶端时,脑子里转来转去的也就是向寅这句“带你上蓝道没问题”。

十分钟前,他俩乘缆车上到山顶。天很蓝,没有风,阳光清清爽爽映下来。桑宜被向寅牵到雪道的起始点,踩在一片白茫茫之上。有两个穿亮色滑雪服的,唰地一下滑开了,亮色一落一起,就再也看不见了。

桑宜伸了伸脖子,坡面看起来像是垂直向下的,不知道底在哪里。

桑宜往后缩了缩,不留神就撞进了向寅怀里。向寅托着她的背,告诉她“别怕”。他卡着桑宜的腰,让她身子再往前探一点,说,“你现在再看呢?”

呈现在眼前的,是一整面斜斜向下的洁白雪道,上面犁出数十条交错的S形尾迹,庞大、充满召唤力。也有种搏击的生命力,可与恐惧对抗的生命力。

“刚才你站太远了,看到的不真实,所以才怕,”向寅说,“现在是不是好很多了?”

桑宜“嗯”了一声。

“在绿道上我们都练得很熟的,”向寅说,“实在做不来平行式,你就一路比萨饼式向下。我在你背后看着你。”

桑宜说,“那再给我一分钟吧,要是一分钟后我还下不去,你就推我一把。”

向寅笑,说“好”。

其实滑不滑蓝道并不是什么大事。但桑宜较了真,雪道便有了象征意义,而象征不容怠慢,不容侵犯。

桑宜在一分钟内回忆起许多事。她回忆起读法学院时书包的重量,把她的肩膀压出三指宽的红色印子。回忆起第一场面试,第一次出庭,第一份法官签下的判决书。回忆起第一次在湾区大学的喷泉前见到肯,在那个“说再见”的房子里,她无声地望着肯灰色的脸。她磨砂塑料的工作证,她的职业照,照片上她拘谨地笑,酒窝也只肯浅浅露着。她在那些事件中曾感受过恐惧,恐惧与对抗恐惧是相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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