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远走他乡（1 / 2）

第36章 远走他乡

开了春，大三下学期开始了。气氛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准备考研的，准备考公务员的，准备出国的……大家都忙着各奔前程。只有我，依旧是在教室、图书馆、宿舍三点一线跑着，整日里除了看书，也不知道可以再做些什么。想到再过一年多，自己就要毕业了，心里只是茫然。

小娜不亦乐乎地吃着我带来的小张叔叔做的可乐鸡翅，问道：“小雪，你想好干嘛了吗？”她男朋友去年考上了研究生，她也正在积极准备考研。

我摇摇头。

“要不你跟我们一起考研吧？我们打算暑假报个考研培训班，你跟我们一起去呀。”小娜说道。那时候考研已经热起来，我们宿舍六个人，有三个准备考研的。

考研？我不知道读了研究生以后，自己又可以干嘛。

“哎，我听说何生打算出国，他跟你说了吗？”小娜又问道。

“是吗？”我不知道，我已经有好一阵子没碰到他了。

这天吃了午饭，我打算去图书馆消磨一个下午，正走在大草坪边上，忽然身后“嘀嘀”几声喇叭响。我回头，看见一辆别克车停了下来，车窗降落，何生探出头来，招呼道：“小雪，又去图书馆？”

我看看正握着方向盘的他，看看这辆车子。

“我刚拿到驾照。”他说道，“你要不要上来？”

我笑着摇了摇头，图书馆就在边上，不到一百米远。

“让我带你去兜兜风呀，”他说道，“我刚学会，手痒得很。”

“算了，你忙吧。”我说着，跟他再见，往图书馆走去。

那天傍晚，当我从图书馆出来的时候，老远就看见这辆车又从校门口一路开进来，开到大四女生宿舍楼门口，车门打开，下来一个女生，满脸甜笑，朝车子里热情地挥手道别。我认出来，是大四法律系的美女师姐。

何生已经好一阵子都没有出现在我自习的教室里了。过了几天，我又看见他和这个女生，肩并肩走过校园，往门口走去，看上去谈笑甚欢，都没有注意到就坐在一边樱花树下看书的我。

有一天我上着晚自习，忽然觉得肚子有些饿，就起来去教学楼对面的教育超市，想买点饼干。就在我买好饼干和矿泉水出来的时候，正碰到超市边上的大礼堂刚刚放映电影结束，门口涌出很多看完电影的学生。我一眼就看见何生，又是和那个女生，说笑着，随着人流一起走出来。我怔了一下，在他扬起脸看到我之前，赶紧走了。

我坐在冷冷清清的教室里，对着张爱玲的《红玫瑰与白玫瑰》，默默地就着矿泉水啃饼干，看到“蚊子血”、“饭沾子”，禁不住地有些自伤自艾起来。

“光吃饼干对胃可不好。”忽然有人在我身边说道。

我一抬头，看见何生，笑眯眯地看着我道。

“要你管！”我忽然生气起来，三下五除二地收拾了桌上的书和文具，背起书包就往外面走。

“哎哎，怎么啦这是？”何生跟着我出来，道，“我请你去吃东西吧？后门有家牛肉面做得不错哦。”

“不要吃。”我加快脚步往前走。

“怎么，生气了？”何生继续跟着我，说道。

我抿着嘴唇，一声不吭。

“哎！”他突然加快了几步，走到我面前拦住我，看着我道，“你该不是……吃醋了吧？”

“我才没有！”我叫道。

“还说没有！”何生微笑地盯着我的脸，说道。

我感觉自己脸红了，慌张地躲开他的视线，想往前走。

他伸手拉住了我，道：“别走。”

我一颗心乱跳起来。

“我打算出国，”他说道，“你跟我一起去，好吗？”

我不敢相信地回头，看见他眼神灼灼地看着我。他说道：“什么都不要你操心，我都会负责安排好。你只要说‘好’还是‘不好’。”

我看着他，一时间心绪涌动，说不出话来。

他一把把我拉到他怀里，我挣扎了一下，却完全没用。

他在我耳边低低地恳求道：“答应我。”

那一瞬间，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嗫嚅着说道：“我考虑一下。”

他放开我，说道：“好。但是不要让我等太久。”

我转身走了。他没有送我。

一夜无眠。一早起来，是周三，我没有上课，坐了车回家。小张叔叔大概出去买菜了，妈妈上班去了，家里没人。我直接走进房间，关了门，打开抽屉，拿出一叠叠的整整齐齐的信。我一封一封地打开来看，看到陆义阳在信里告诉我说，他慢慢适应了监狱的环境，叫我不要担心，说他每天都要参加劳动，生活得比以前规律多了，说他想出来后去读个在职大学，拿个大学文凭，叫我不要嫌弃他，说他想以后和“大头”一起做生意，男人一定要有钱有事业才能对自己爱的人负责，说他每当想我的时候，就唱那首歌，《一生无求》……

我泪流满面，对着手里的信说道：“对不起，义阳，对不起！”

小张叔叔回来，让我吃了午饭再走，我只说有事，匆匆回了学校。那个下午和晚上我都躲在宿舍里，没有出去，第二天也是，到了周五下午，我才终于横下心，跑去男生宿舍找何生，却被告知说他不在。

直到下周一上课，我才碰到他。下了课，我跟着他走，他似乎也知道，故意往草坪的方向走。直走到没人的地方，才站住了，慢慢转过身来，面对我。

“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不用说了。”他说道，“上周五你来找我，我就知道了。”

“你在？”我惊讶地问道。

他苦笑一下，道：“我没有勇气出来见你。”

我的心一下子涌上一阵酸楚，眼中有了泪意。

“还是为了他，对吗？”沉默了一会儿，他问道。

我没有说话。

他叹了一口气，道：“如果他比我更能让你幸福，我退出。”

“你不明白……”我强忍着泪道。

“我明白，”他说道，“什么都不用说了。”

我开始准备考研。没想到那一年考研热一下升温，就算是学校里最冷门的专业，竞争也是相当激烈。我跟着小娜她们买了厚厚的备考材料，报了考研培训班，整个暑假几乎都在上培训课和埋头复习中度过。

大四第一学期过得很快，考试的时间日益临近。为了复习考研，我连着一个月都没有回家，妈妈和小张叔叔几次跑到学校里来看我。何生有时也会到教室里来看我，给我带点巧克力、曲奇饼干什么的小零食，他正忙着准备雅思考试，他跟我说他打算去加拿大，那个学姐已经出去了，给了他很多实用的建议……说着说着，他有时会突然沉默，眼神变得和从窗外照进来的阳光一样，遍布着尘埃。

深秋，校园里的林荫道上铺满了落叶。我上午看书的教室下午有课，我不得不抱着书转移阵地。深秋的冷风驱散了我午后的睏意，我踩在“窸窸窣窣”作响的落叶上，忽然感觉到一阵久违了的诗意。我没有直接往另一幢教学楼走去，而是沿着小道，往草坪方向漫起步来。

快走到学校大门附近的草坪时，我忽然听见有人叫我的名字：“小雪！”

我浑身一震，这声音……我像木头人一样僵硬的，一寸一寸地转过身去，看到有一个人就站在不远处——他的头发还是剃得很短，他比以前要高了，瘦了，脸上的棱角变得更加利落分明。只是他的眼神，还是那么明亮，那么专注，他的笑，还是那么温柔亲切，那么动人心弦。

我怀抱里的书、文具、水壶“哗啦啦”掉了一地。

“义阳！”我惊叫着，飞奔过去，像小鸟投身鸟巢一般，像鱼儿跃入大海一般，飞扑进他的怀抱。

“小雪！”他紧紧抱住我，抱得我几乎喘不过气来。

“你什么时候出来的？”我流着泪问道，“怎么不跟我说一声？”

他俯身笑看着我：“我想给你一个惊喜。”

我擦干眼泪，拉了他的手，道：“走，我带你回家去！妈妈见了你一定很高兴！”

他笑了，指了指那一地的书，道：“书都不要了么？”

“不要了！不要了！”我嚷着，把他的胳膊抱在怀里，像小猴子荡秋千一样地吊着他，跟他撒娇。

他笑着帮我把书都收拾了起来，说道：“小雪，我们先不着急回家，你带我到处走走好吗？”

“好好。”我连连点头，带着他参观校园，指着给他看，这是什么楼，那是什么楼，跟他说现在秋天看不到，如果是春天的话，校园里开满了樱花可美了……

在校园里晃了一圈，我才想起来问他：“你吃饭了吗？”

他摇了摇头。这个时间食堂都关门了，我拉了他的手，道：“走，我请你吃饭去！”

我带着他来到中山公园前门附近，找了一家餐厅坐下来，我一边看着他吃，一边“叽叽喳喳”说个没完没了，激动地计划着要带他去哪里哪里玩去哪里哪里吃饭，恨不能将我觉得好玩好吃的地方都带他去玩个遍吃个遍，好好补偿他失去的五年。

陆义阳笑着看我说个不停，道：“其实看什么玩什么都不要紧，我就是想和你多待一会儿。”

“嗯！”我点点头。吃完饭，在他的提议下，我们去了旁边的中山公园，走得累了，就找了一块干净的草坪躺着。我一开始还趴在他身边，兴奋地说着话，就好像要把这些年没来得及跟他说的话统统都说出来似的，后来说得累了，便也仰面躺了下来。我想起好多年前的那个晚上，在街心公园，我们也是像这样并排躺着，一起看天上云起云飞。时间是什么时候溜走的，我竟然不知道。

他把两只胳膊整在脑下，看着旷远天空上悠悠飘浮的白云，似是自言自语：“五年了。”

“是啊，五年了。”我喃喃地说道。

“有时候我觉得时间过得真快，一眨眼，我们就都长大了。有时候我又觉得，时间过得太慢了，慢得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你。”他说道。

我心里一酸，翻身抱住他，把脸贴住他的胸膛：“这五年，你都是怎么过来的？”

他抱住我，对我说道：“我把你的照片钉在床头，每天看着，在我熬不下去的时候，在我心灰意冷的时候，我看着照片，想想你，想想我妈，想到你们还在等着我，我就觉得，没有什么不能忍的。”

我抱得他更紧了些，落泪道：“你知道我会一直等你的。”

“我知道。”他说道，却是有些迟疑，“可是如果……你不等我，我也不会怪你的。”

“你说什么呢！”我捶打着他的胸口，生气地说道，“你们为什么都要这么说！难道这么多年，我的心意还不够明白吗？”

他抓住我的手，盯着我的眼睛，深深地一直看到我心里：“小雪，你有没有想过，我是个坐过牢的人……”

“那又怎样？”我叫道，“你以为我会在乎吗？”

“可是我……”他说道。

“不要说了！”我打断他道，“你再这么说，我不理你了！”

他一下子把我抱紧了，哄着我道：“好好，不说了不说了！”

天晚了，我们在外面简单吃了晚饭，我问他住在哪里，他说他就住在学校附近的一个小旅馆。

我送他到一条窄巷里的小旅馆门口，互相道了“再见”，却谁也没有动。

“要不要上去……喝杯茶？”他问道。

我跟着他走进房间。那房间很小、很局促，中间一张一米二的单人床，铺了白色床单，床对面靠墙是一个缺了一扇门的电视柜，连椅子都没有。隔壁的电视声、咳嗽声，清清楚楚地传来这边。他拿了自己的保温杯，倒热水给我：“有点烫哦，要吹吹再喝……”他突然住了口。

我从背后抱住了他，感觉到他的心一下子跳得飞快。

“小雪……”他转过身来，眼底闪现出深切的痛苦，极力控制着自己。

“抱我。”我像做梦似的低语着，摸索着把手伸进他的衣服里去，触摸到他的肌肤，那梦寐以求的温度，让我沉沦。

他犹豫着，终于还是抱住了我，双臂的力道不断加深，把我紧紧箍在怀中。他身上干净温暖、又带着那么一丝野性不羁的男子气息彻底淹没了我。那是他的味道，我在回忆中重温了无数遍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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