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死循环(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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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死循环

陆银桥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九月开学在即,陆一禾却离家未归,无论什么原因都足以让她崩溃。

她坐在客厅里试图先冷静下来,拿了一杯冰水直接灌下去,脑子却没停,想出无数种可能性,她竭力避免自己往坏处想,毕竟陆一禾长大了,她回家的路上没有偏僻场所,无论在学院还是坐车,都是人多的地方,不至于出事。

陆一禾从小不能说话,过去没有拿手机的习惯,虽然如今都是智能机的时代了,她却不太爱玩,因此陆银桥无法与她直接通话,只能先联系学院。

补习老师说下午的课上确实看见陆一禾了,但她今天上完补习走得很早,课后也没去画室,四点的时候就离校了。

陆银桥又打电话找到孟泽,孟家二老听说老阿姨病了,所以孟泽今天带佟姨回父母那边,忙着处理自己家的琐事,他下午和学校请过假,根本没有回去。

陆银桥欲言又止,听他的意思,显然是从医院分别之后就没再见过陆一禾了。她心里越发不安,却没说对方还没回家的事,只是顺口和他闲聊,让佟姨好好养病。

孟泽记着小姑娘白天和姐姐吵架,于是关心地问:“她还闹脾气吗?让她先好好准备开学吧。”

话正说着,孟泽那边响起一阵急促的门铃响声,陆银桥赶紧借机打住话题,让他先忙家里的事,很快挂了电话。

她并不知道孟泽门外来的人是谁。

虽然人没找到,可陆银桥意识到时间已经过去大半天,家里并没有收到任何威胁性的消息,一个十四岁的孩子具备危机意识,陆一禾应该是上完课自己离校的,以今天的情况来看,她负气出走的可能性更大。

她去陆一禾的房间里查看,一切都没什么异样,她又爬上顶楼露台,看见小姑娘的画板和平常用的工具还都放在上边。她实在想不出她会去什么地方,于是靠着栏杆往远了看,整座城市灯火如旧,八九点钟的夜,霓虹远比星光耀眼。

陆银桥从没想过,这条回家的路这么难,她口口声声说着要把这个家保住,可最后竟然连妹妹都弄丢了。

梁疯子又开始唱戏,胭脂厂的夜不断循环,看电视的老林姐、小卖部送啤酒的三轮车,甚至于墙根下抖毛的大黄……生活的这锅浑水熬得久了,连沫都不剩,熟悉到刻进骨子里,看着看着又都像一张网。

陆银桥越来越觉得肇之远的话不是臆想,此时此刻,这张网正一点一点收紧,让她快要喘不过气,她意识到自己不能再等,下楼去了隔壁院。

今晚的“半城金”十分热闹,做饭的婶子任性,请假回家给儿子相亲去了,于是大家的晚饭没了着落,肇二爷直接折腾大家进来摆了烧烤局。

程珂和雷三都在后院,正陪二爷吃烤串,啤酒还没打开,陆银桥就杀了进去。

雷三一看见她,就像看见了定时炸弹,他立刻抓起一把小腰回门房了。

程珂也懂眼色,起身要走,只是二爷不乐意,一把按住人说:“跑什么啊,都不给我面子?”

程珂难得今天扒掉一身西装,穿得格外休闲,大概他只想下班来这里蹭个饭,没想到被二爷扣下当电灯泡,他没心情喝酒,只能保持沉默,坐在板凳上低头撸串。

陆银桥实在没空纠结这些细节,她过去坐在肇之远的躺椅旁边,直接问他:“你那天晚上说的话,是不是真的?”

程珂差点呛到,有些吞咽困难,继续低头,装聋作哑。

二爷喝了两口酒,眼睛晶晶亮,倒在躺椅上晃腿。他格外温情,故意把话往暧昧上引,开口温柔地问她:“哪天晚上?”

“你知道发生的一切……”陆银桥说完只觉得自己也被糊弄傻了,还真来问他,“一禾没回家,她在什么地方?”

这话一说,程珂立刻抬头看了一眼二爷,警觉地说:“我出去找找吧。”

“不用。”肇之远连脑子都不用动,直接就说,“她一个小哑巴,跟你吵架这么多天了,让我一激,她憋着气,还能去哪儿啊,肯定在孟泽那里呢。”

陆银桥告诉他已经问过了,陆一禾长期两点一线,根本没有别的地方可去。她越说越着急:“你让我听你的,明知道她怕你,今天还故意招她!这么晚了,万一她出点什么事……”

肇二爷气人的毛病又犯了,他做事不按常理,也不考虑别人的心情,非要这时候来一句:“嘿,我如果不去气气她,她不跑,你怎么有空回来找我。”

“肇之远!”陆银桥彻底急了,“你王八蛋!对着个孩子下套?”

肇之远厚着脸皮,摆出一副清者自清的姿态,由着前额那几缕不规矩的头发越长越长,他抬手撩开往后一躺,口气无辜:“蝴蝶效应听过没?我如果阻止原本发生的事,就会导致其他变故,说不准是好是坏……不过陆一禾肯定是自己离家出走了,你也不用太担心,她一定会去找孟泽。”

她听出这话颇有深意,赶巧这会儿穿廊里的灯光忽地一跳,吓得远处的招财爪子磨地,又蹭着墙边,直接跳上了屋檐。

陆银桥想不通,盯着他满脸怀疑。

“是早是晚不知道,不过以孟泽那孙子的个性,强迫症那么厉害,他早晚要联系你,把戏做全套。”肇二爷一边说,一边递过红柳大串,“还没吃呢吧?先把自己管好,看你那黑眼圈……最近脸色都不对了。”

她简直觉得这男人不可理喻,她一定是中邪了才会来这破院子和他扯皮,于是她起身想走,肇之远一条腿横在她身前,拦着她说:“你在竹园怎么答应我的?信我就别去。”

陆银桥抓起那把烤串钎子只想扎他脸上,可她气到了极致,反倒想明白自己此刻矛盾的处境。她刚刚才四处问过,如果孟泽不主动联系她,就算现在贸然冲去找人,她也没有任何怀疑的理由。假如孟泽什么都不知道,那她半夜过去又怎么解释?只凭二爷的一句疯话,她不能跟着胡闹。

肇之远总比她多走一步,知道她急归急,还是能想清利弊的,于是他又缓下口气说:“你先等一等,你家一禾人小鬼大,不把别人害死就是好事了,丢是丢不了的。她肯定白天生气,在市里溜达一圈,晚上人少,没地方去,只能找孟泽。”

陆银桥越发无助,她被卡在死角,竟然不知道还能相信谁说的话,突然觉得自己像回到了五年前,找不到登登的那一天。

夜里又起了风,槐树的香气让人不自觉地沉溺其中,一切都是她从小抹不掉的回忆……她渐渐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变了,她害怕到了极点,只想去学院附近找一找,如果天亮了人还不回来,她只能报警,这好像已经是目前唯一的办法。

她这样想着,努力想要站起来,手脚都不听使唤。

程珂一抬头,看着她的脸色都变了。

陆银桥说不出话,感觉却十分诡异,她似乎看见了自己头发蓬乱,满脸灰白,明明站起身,却突然脚底失重,一头栽了下去。

这一晚陆银桥有心无力,什么地方都没去成。

肇之远也没想到她会突然晕倒,程珂知道她有发烧的旧病,本来不太担心,打算去找医生来看看,但肇之远把人抱起来,要送她去医院。

夜里只能看急诊,要送就还是附近的441医院最快,程珂担心二爷去了难受,想劝他,也许陆银桥只是急火攻心,应激反应,没准人很快就自己醒了,但二爷不管不顾,火气上来,好像说话间人就能没了似的,非要把她送走。

他们赶到医院,送了急诊,给陆银桥进行初步检查。值班大夫以为是常见病,说她因为缺乏活动,发生直立性低血压,导致头晕,后来发现她长时间昏迷,再加上肇之远的坚持,夜班主任赶过来,又对陆银桥进行了进一步的检查。

结果出来之后,程珂几乎不敢拿给二爷看。

凌晨三点,住院区漆黑一片,肇之远等在急诊门口,一直盯着远处的老楼,一看就是一夜。

今晚云重,无星也无月,医院的地界里生死一线,一进一出,结局也许完全不一样。

肇之远习惯性地想翻出自己的打火机,却发现它不见了,不知道掉在什么地方。人的习惯突然被打破,总是伴随着不甘和挣扎,最后又被新的习惯所取代。

他习惯了悲剧,慢慢已经变得可以站在这家医院直面黑夜了。

每一次他都试图阻止惨案发生,可最终陆银桥还是被送来了这里。

马上就到九月了,又是这个九月。

程珂拿着化验单和报告出来找他,二爷显然比医院先知道结果,但他没能阻止,所以他才必须送她来。

肇之远并不意外,迅速和他吩咐细节,又说:“马上安排医生想办法,等银桥醒了之后,千万别告诉她,一切都按我说的做。”

“二爷,你能不能告诉我,这些事……你到底都是怎么知道的?”程珂实在忍不住,他觉得这一切都超出认知,不得不问。

急诊门口的出入口只有一盏灯,肇二爷人虽然在光下,目光却比夜色还要暗。他低声笑,把诊断报告折好塞进兜里,回头问程珂:“你带烟了吗?”

程珂愣了一下,只能摇头。

肇之远有点遗憾,吸了口气,掐了掐眉头好像才能打起精神来,又说:“你猜我是怎么戒的烟?”身边的人没有接话,让他自己说下去,“以前抽烟是心烦,打小看这丫头泡在苦水里,一看她遭罪,我就烦……后来好不容易等她大了,把人骗回家,想着烦就烦吧,一辈子就这几十年,我守着她,谁也别嫌谁,没想到登登没了,她也让人害死了。”

“二爷!”程珂示意他冷静,以为二爷被这医院勾出隐疾,要说胡话了,于是打算送他出去。

肇之远扫他一眼,反倒多了几分坦荡荡的笑,他示意程珂不用紧张,又说:“有时候一辈子太长了,长到我都戒了烟……一次又一次,如果这次不能救她,一切还会重来。”

这没头没脑的话说完,他就往楼里走,回去守着陆银桥。

时间太晚,谁也不知道肇之远这位爷深夜会到访医院,临时不好安排,他们只能先在急诊室外凑合。

走廊里有两排椅子给人暂坐,肇之远快步过去歇着,头一仰,盯着顶上白花花的天花板,看得久了,他又有点困,余光里发现程珂一直站着,于是喊他坐下:“别直不愣登杵在那儿,怪吓人的,你看那边的小护士,以为你是保镖头子呢。”

程珂紧绷的神经瞬间松弛,他实在佩服二爷的心理素质,天塌了他都能腾出工夫换睡衣,人堆里数他不着急。

他陪他坐下,刚想说点什么,回头发现二爷已经睡着了。

陆银桥的外衣还放在急诊室里,没人注意衣服口袋里的手机一直在振动。

孟泽来电,却始终无人接听。

眼看天又要亮了,院里的人终于赶过来,特意给他们安排好特殊病房,把陆银桥先推过去,也请肇之远进去休息。这里新的住院部都是高楼,十八层是最顶层,都是套间病房,为了显得舒适,全是软乎乎的大皮沙发。肇之远看不得这种东西,浑身难受,非搬来几把硬邦邦的木头椅子才踏实待住。

快到午饭的时候,陆银桥终于转醒。

她虽然头晕难受,但体感上没觉得自己发烧,于是这感觉就似病非病,不同以往。她一看自己竟然在医院,心里害怕,突然坐起来,只听见程珂在外间说话。

对方正准备安排人给二爷来送饭,问他吃什么,二爷一点没将就,报菜名似的一个人说出五六样,再加一个汤,临了还补一句:“信吗?只要丰泽园的烤馒头一来,搁那丫头鼻子前边,她立马就得蹿起来抢。”

陆银桥手上还扎着输液针头,走也走不远,她在周围找了一圈,没找到能扔的东西,她干脆学肇之远,把刚穿上的拖鞋又甩出去,直接砸在通往外间的房门上,房门应声而开。

所有动静都停了,程珂尴尬地提醒一句:“爷,人已经蹿起来了。”

肇之远没露头,他在外边伸胳膊把房门带上,完全不理人。

程珂诚惶诚恐,嘀咕了一句,就听见二爷理直气壮地解释:“不行,现在进去,她剩下那只鞋非甩我脸上不可。”

他一边这么说着,一边敲了敲木头椅子的扶手,故意避开里边的人,压低声音问程珂:“还记得我昨晚跟你说的话吗?”

程珂不动声色地点点头。

很快外间人都走了,二爷总算想起还有病人要照顾,慢悠悠地走进来看她。

陆银桥坐在床边上,她醒过来看见自己穿着病号服,大致心里有了底,如果不是情况不好,肇之远也不会着急把她送到这家医院,所以她尽量让自己表现得满脸无畏,干巴巴地问他:“白血病、癌症,还是……我也中煤气了?”

肇二爷亲自捡起门口的拖鞋,抓着陆银桥冰凉凉的脚踝,低头给她穿好了,这才抬眼说话:“美得你!演韩剧呢?你这就是昨晚太着急,起猛了血压低,把程珂那小子吓了一跳,死乞白赖非要给你抬医院来。”

他说起谎话来毫不心虚,一板一眼十分有理,多亏顶锅的人已经走了。

陆银桥仔细看他的神色,实在没看出什么花样,惹得肇之远对她脆弱不安的样子分外满意,痞里痞气地坐她身边,非要凑近去捏她的脸蛋,安慰道:“你踏踏实实输两天液,观察没事了,咱就回去。”

“一禾呢?”陆银桥心里压着块大石头,脑子里只有这件事,找出手机看。

“找她不是着急的事,等等消息吧。”

她把未接电话给他看,孟泽可能知道陆一禾的下落,于是她马上就要回拨。肇之远再次拦下她,只提醒她看时间:“先别管他是不是要和你说一禾,就算是,前后过去这么多个小时了,他只打过两个电话,明知道你最紧张小哑巴,他就不能先把人送回来?而且不再联系你了,这俩人肯定不对劲。”

陆银桥听着他的话浑身发虚,她攥着手机又放下,提醒他:“一禾是让你气走的。”

“所以你就听我的话,吃好喝好。这次是我对不住你,我帮你盯着,一定把叛逆少女给你抓回来,行了吧?”

她看向窗外明晃晃的日光,直看得眼睛生疼,想了想觉得渴,看了一圈,房间里只有凉白开,索然无味。她执拗起来,抓着他说:“医院东边是不是有个小超市……我想喝北冰洋。”

“不行,你手脚跟冰块没区别了,这两天只能喝热的。”他看看空调温度,又不放心,把自己换下来的靛蓝睡衣给她披上。

陆银桥这么多年早成了精,套上他的衣服歪头看他,她昨晚晕倒的时候把脑门都磕青了,这会儿又精神起来,非要冲他笑,一双眼睛睁大了,满脸央求,这撒娇的小模样明显没憋好屁。

肇二爷十分配合,长长叹了口气,拍着腿站起来:“行,你是祖宗,是姑奶奶,你说喝什么就喝什么。”他到外间一看,程珂和其他人都去张罗午饭了,一时没别人在,于是他干脆地说,“我亲自去给你买,好好输液,别乱动。”

二爷在医院里四处溜了一圈,住院区已经划出一片小花园,花草繁盛,比起当年来还多栽了一片灌木。偌大一个北新市,除了他,每个人的日子都过得飞快,光阴如水,眼瞧着没几年,连这家出过事的医院都扩建不少。

他闻不惯医院的味道,能出来透口气也算值了。

眼看日头越来越晒,肇之远把医院里都转遍了,偏偏就不去东边找小超市,因为那地方早改成共享车棚了。

他根本没打算买汽水,等他空着手再回到病房的时候,床边就剩下被人揪掉的针头,人已经跑了。

临近九月的北新市依旧很热,再过半个多月就是中秋,天气却没有转凉的迹象。

这年月一切都能流程化,买东西扫码就能送到家,想要找一个人也只分两个步骤,发发微信,急事打电话,但当这两样都行不通之后,无论对方是在干什么,都格外引人焦虑。

未知的等待,是最好也是最坏的事。

陆银桥在医院打不通孟泽的手机,问过学院,说他还在请假,于是她心急如焚,必须去找他。她半路逃跑,穿着明显的病号服和拖鞋上街,多亏还有一件肇之远的睡衣挡一下,趁着病房里没人,迅速叫车过去。

孟泽已经搬到学院附近了,她听陆一禾说起过孟老师住的小区名字,去了却不知道具体是哪一栋楼。

小区是新建的高层公寓,里外四个单元,一看就知道房价不便宜。附近都是大学,但学生租不起这种楼盘,于是住的人大多是教师,环境安静,门禁森严。陆银桥一身不伦不类的装扮十分惹眼,手背上还有没擦干净的血珠子,细看更吓人,惹得保安使劲盘问,正在尴尬的时候,突然有人叫她。

孟泽手里提着一个大袋子,刚好从外边回来,一看是她,他满脸意外,但迅速反应过来她被拦下了,赶紧示意她可以一起进去。

他看她周身的样子,比她还急,直接就问:“你昨晚怎么没接电话?这是……住院了?”

陆银桥离得近了,看他提的是一袋猫粮,大概刚从附近买回来。

孟泽穿着一件浅棕色休闲上衣,袖口依然工整,规矩地折起一半,连每道褶皱都压平。他一边走一边看她头上的瘀青,目光坦荡,还多了几分对她的担心,让她觉得自己冒冒失失像个疯子似的跑来堵他,实在丢脸。

陆银桥想问的话太多,没想到就这样毫无预兆地撞见孟泽了,反而不知道从何说起。

她只能跳过经过,干脆直接和他坦白:“我昨晚不舒服,没大事,就是着急,所以去输液了。可是一禾一直没回来,回拨也没找到你……”

这下孟泽明白了,有点抱歉,和她解释:“这两天我家里也忙,没看手机。这不,还得出来喂猫,这一片的流浪猫都喂熟了,每天等着我,家里猫粮没了,还得去买……”他又停了一下,看她一直想打断自己,于是笑了说,“别着急,一禾没事,就在我家呢。我昨天拿手机给她听歌,不知道放哪儿去了,付款才想起来没带出门,幸亏还有零钱。”

他一边说一边走,眉眼又带着宽慰,三言两语,这正午下火般的艳阳里,只有他人间清净。

陆银桥听见陆一禾平安的消息,比什么宽慰都有用,她悬在嗓子眼里的那口气总算缓过来了,甚至都顾不上想别的,跟着他一路回去接人。

孟泽就住在最里侧的单元,因为当时他选房的时候特意看中一层赠送地下室,面积还不小,别人都为了额外当储物间,于他正好能作为画室。

他带着她拐过楼道,开了自己家的房门说:“这个小区目前人少,一层也挺安静。”他把猫粮放在地上,喊了一声陆一禾,又让陆银桥进去,反手关上了门。

陆银桥没想过自己会突然到他家里来,过去孟泽还和父母在一起,如今这地方完全是他独居的生活空间。

人人都有个误会,以为有洁癖的人,一定要把家里装得纯白一片,没想到她今天一迈进去,就被孟泽家里满眼的黑色镇住了。

四下几乎没有浅色的墙壁,竟然在白天也开着灯。

一门之隔,陆银桥就像突然闯入了另外一个空间,房子里的日常光线显然特意调节过,柔和不刺眼。她打量四周,宽敞的客厅里唯一的调剂只有纯灰色的家具和桌椅,样式也都是极简风,搭配考究的暗色金属和石料拼接,完全不为舒适度妥协。

他的家里除了必需品,没有额外的任何装饰,巨大的油画直接摆放在墙边,显出主人对极致的追求,就连居家的香薰也十分特别,琥珀和松木里又夹杂着某种淡淡的特殊味道,渗透到了每一个角落里,让房子的整体氛围十分幽邃厚重。

她不敢再往里去了,只觉得自己和它格格不入,一回身,刚好对上狭长的穿衣镜。

镜子里的人头发乱糟糟地贴在脸上,病号服的裤脚在路上已经被踩脏了……陆银桥下意识抓紧肩膀上的睡衣,只觉得莫名紧张。

孟泽好像看出她局促不安,又按开壁灯,光线从墙壁上缓缓而出,分明照出一片天地,她不知道为什么再次想起那根红漆筷子,僵在门口站着,只觉得心惊肉跳。

孟泽似乎想让她进去转一转,可以看看房子,可她拖着踩脏的裤脚,不方便乱走,迅速喊陆一禾出来回家。

两个人不过说话的工夫,陆银桥一扭头,发现镜子里突兀地多了个人影,她冷不丁惊住了,整个人迅速向后退,差点撞在玄关的墙上。

孟泽伸手扶她,她的后背和冷硬的墙壁之间隔着他的手心,温柔而热切的触感,类似某种不动声色的引诱。

陆银桥手指更凉了,她几乎不敢动,只记得去叫眼前的人。

陆一禾已经从房间里出来了,光着脚踩在黑色的长绒地毯上,悄无声息地看着姐姐。

小姑娘已经不再生气,起码此刻脸上没有任何愤恨的神色,她披散着头发,长长的发丝全部梳好拢在肩后,光影明暗之间,长发如瀑。她依旧穿着昨天出门的薄线衣和短裤,人却能毫不突兀地融进孟泽的家,仿佛她本来就该在这里。

如同每一个和家人吵架的孩子一样,陆一禾确实是自己离家出走了,此刻平平安安地站在这里,眼睛却不看人,始终从镜子里打量她。

陆银桥觉得气氛不对,房间里的背景过于深重,让整个房子如同深渊,她半只脚都踩空了,眼看就要跌进去……她脑子里混乱的感觉又回来了,开始责怪陆一禾:“来找孟老师为什么不和我说一声?”

陆一禾不说话,还是站在原地,听了这话忽然满脸无辜,抬手示意姐姐到她身边去。

孟泽适时开口:“一禾,带你姐姐先去坐一会儿,都到中午了,一起吃个饭。”他推了推陆银桥,口气随意,手指却不动声色地捻着她外边的睡衣,手指之间的料子软糯,十分细腻,却在纹理之间埋着硌手的金线,一层又一层,细细密密地缠在她身上,就像这衣服的主人一样,永远没人猜得透二爷到底在想什么。

孟泽很清楚,这是肇之远的衣服。

陆银桥的心跳越来越快,她尽量让自己保持理智,转身避开他的手,径自去找陆一禾。

她隔着地毯的边界叫她:“走吧,闹够了就和我回家,后天都开学了,你不能躲在这里打扰别人。”她已经加重语气,希望陆一禾能听明白,不要再胡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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