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0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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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0 章

  谢识的手心微微发汗。

  

  “你好好想想有什么要说的, 也许这会是一场转机。”许安砚来传信时,语重心长地提醒他。

  

  他觉得自己就像个等候审判的犯人,还剩最后一次陈情的机会。

  

  谢识想, 也许他可以诉说自己年少的坎坷经历。

  

  “旧时王谢堂前燕, 飞入寻常百姓家。”谢家作为曾经的高门大户,随着朝代更迭,先人离世,逐渐门庭冷落, 谢家的后代们失去荫庇, 又无谋生之手艺, 只有表面光鲜。等到谢识父亲谢蕴这一代时, 实际的家族境况与普通百姓无异。

  

  谢识的生母王氏本是谢家的洗衣奴, 身份低微, 承谢蕴一夜恩情后成了小妾,不久后诞下谢识。正房此前已育有两子, 因此谢识的到来并没能让王氏母凭子贵, 谢蕴一开始并不怎么在意这个孩子,直到发现他天生早慧,有过目不忘之能, 别的孩子还只能咿呀学语时,他便能一字不错地背诵《诗经》了。

  

  谢蕴曾从父亲的口述中听到过谢家曾经的繁盛,对于如今的光景, 他胸中有一万个不甘心, 可惜他的两个儿子都不争气。天赋异禀的谢识,便成了他唯一的希望。谢蕴越发的重视谢识,对他的管教极为严苛。王氏经常夜里对着谢识哭泣,让他一定努力读书, 讨好父亲,这样他们娘俩在谢家才能生存下去。

  

  童年记忆中,母亲总是在流泪,父亲则总是板着一张脸,念书稍有懈怠就要被抽肿手心。他只有拼了命的念书,才能交换回父母的关爱。

  

  十三岁那年的一个夜里,他不知怎么地睡不着,看外面月华如水,披了衣服去到园子里,听见了一声咳嗽,原来是父亲在园中就着月色看书。那时父亲身子已经变弱,许久未曾打过他。父亲让他端了凳子坐得近些,将书递给他读,父亲眯着眼微晃着头听。偶尔他念错一个字,想象中的挨打也并没有到来。这是他与父亲唯一算得上温情的记忆。

  

  十五岁那年,他决定报考乡试,光明的图景已经在他眼前铺开了,举人、进士、功成名就,他马上就能完成父母的期望。可命运却与他开了个大玩笑,谢蕴没撑住,病死了。律法规定,为至亲服丧的三年内不得参加贡举考试。

  

  他们母子俩在谢家唯一的靠山倒了,谢家此后由谢识同父异母的大哥谢慧当家。谢慧本就看他们母子二人不顺眼,妒忌谢识的才智,于是没多久便强硬以谢家无力供养闲人为由,将谢识母子二人赶出了家门。

  

  王氏万般无奈之下,带着谢识回了溪山村。她的哥哥外出参军多年,生死不知,父母早已亡故,嫂嫂由于没有孩子,也已改嫁。老家只剩一栋无人居住的茅草屋,勉强拾掇出来后,作为母子二人的栖身之所。

  

  所以那时的谢识来到溪山村,浑身上下都憋着股狠劲。他必须要成功。

  

  看,当年的他那么偏执的原因,他是能解释的。只要阿棠愿意,他可以将这些尘封许久不愿提及的往事,事无巨细全讲给她听。

  

  想到这里,他自己都忍不住嘲笑起自己的无耻来。有理由又如何呢?依旧无法改变他是个蠢而不自知的混蛋这件事。

  

  服丧期满后的那次乡试,由于无力负担主持考试的考官裴明的索贿,他的前路再一次被堵住。在溪山村的两年让他不时地沉溺在这个村子带给他的安宁里,但现实再一次给了他一盆冷水,将他泼醒。

  

  他无差别地对眼前的一切感到愤怒,包括一脸无辜的唐晓棠。她甚至连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

  

  他的舅舅王胜已在军中站稳脚跟,派来接他们母子二人的队伍夜里抵达溪山村时,王氏一刻也不愿意忍耐地决定连夜就走,谢识并没有异议。

  

  “我有话想跟唐晓棠说。”临行前,他破天荒主动去到唐家。他怀中贴着心口的位置,揣着唐晓棠送他的玲珑骰子。白天的事是他一时冲动了,眼下都要走了,他有些话不能不说。虽然不知道那个傻姑娘能不能听懂……

  

  祝枝堵在门口,像是怕吵醒了屋里睡着的人,并没有像平日一般高声叫骂,“你赶快去升官发财,劳烦高抬贵手放过我家小妹。”

  

  看见谢识的神情僵硬,她挑起一边眉,“你不会是想让她等你回来吧?”

  

  祝枝皮笑肉不笑,吐出的话字字锥心,“谢识,你凭什么?”

  

  这一句话仿佛在他的灵台炸响惊雷。一直以来,他不需要任何的付出,近乎是理所当然地享受着唐晓棠的爱意,而面对祝枝的一句“凭什么”,谢识竟是哑口无言。

  

  王氏奇怪地来叫他上马车,似乎他的现在的举动有多么莫名其妙,“离开这个村子,我们从今以后和他们这些人就再不会有任何关系,快走吧!”

  

  谢识想,没错,男儿应以志为先,没必要流连于此处。从此以后桥归桥,路归路,他与唐晓棠再不会有瓜葛。

  

  当初的他,从没想过自己会有后悔的那一天。

  

  离开后的这几年,他得方卓举荐,到了二皇子门下做幕僚,不再终日郁郁不得志,与方卓一起辅佐二皇子登基,官职一升再升,短短几年间便官拜右相,是长安人人艳羡的青年才俊。

  

  可他却像个心如止水的老人,断情绝爱,整日沉浸在公务里。王氏为他说亲,他以公务繁忙,暂缓立家推辞。皇帝怕他身体受不住,甚至亲自送了两个美艳的宫女至他府中,也被他恭恭敬敬地退了回去。

  

  王氏装作不经意间谈起唐晓棠,说她本就有门娃娃亲,这会儿早已嫁人,说不定孩子都有两三个了。

  

  其实自那夜离开后,谢识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想起过溪山村,更不曾记起过唐晓棠此人。乍一听见有关于她的事,他心中没多大感想,好像就是意料之中的一样。

  

  他想着,嫁了也很好,她一身的蛮力,总不至于在婆家会受欺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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