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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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查建英:《红高粱》那时候还没送去威尼斯吗?那个一送出去,纯真的年代也就结束了。

  田壮壮:我不清楚,但《黄土地》已经去了很多国家了。

  查建英:但是还没得奖吧?

  田壮壮:怎么没得奖啊,夏威夷电影节,还有南特电影节。虽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电影节,但是去了很多了,也是风靡全世界。后来他就说你给寄到威尼斯,我说,寄威尼斯寄什么地方啊,寄给谁啊?他又找了一个朋友来帮我,后来我说算了,我没有那么多钱寄这些东西。我怎么有那么多钱寄一个电影拷贝出去啊,而且还要求英文字幕什么的。我怎么可能给他寄呢,那时候我怎么可能给他做呢。那个时候,也就是在拍完《盗马贼》以后,我第一轮拍电影的激情完全被电影局给击垮了。我每部电影都是拍的时间比审查的时间要短很多很多。

  查建英:最后《猎场》不是通过了嘛。《盗马贼》呢?

  田壮壮:那是一外国前辈帮我通过的。《盗马贼》审查的时候在电影局,电影拷贝都做完了,陕西省委都通过了;而坐在电影局审片室的时候是这样:他们说我让你剪哪儿,你就剪哪儿。我让你剪哪个镜头你就剪哪个镜头。然后说,你要是为了通过,你就必须得剪。我说那就剪吧。因为大家劳动,花西影厂的钱,不可能不给人家完成这部电影。

  查建英:明白。剪了多少?

  田壮壮:也没有剪掉多少。但是我认为,把影片最主要的一些东西给剪了,就是天葬的那部分。其实天葬那部分是对人的一个肢解过程。我不是按照现在藏族人的一个方式去解释,而是表现在宗教的状态下肢解人的一个过程。按照我的主题,影片最后的一个故事和升天是在一个很庄严的宗教里边肢解的一个状态。把这一部分整个拿掉了,实际上等于是把影片的魂拿掉了,把对人的叙述拿掉了。

  查建英:说法呢,是说你这个场面太暴力?

  田壮壮:没有,他就说不希望天葬在电影里面出现。就是这样,反正就是剪剪剪,哦好,我记住了,这里剪剪剪,从哪到哪都要剪,包括音乐和声音都剪了。所以,当时我出来时就跟他们说了一句,我说你这儿像天葬台。我觉得我是挺纯粹的一个人,不是拿电影挣钱的人,我是跟电影一起生存的;我喜欢电影的原因是什么呢,因为它有它的叙述语言,让你着迷;把你的生命,把你的东西注入在你的电影里,它带着你的生命在社会上飘荡着流传着。挺像我这个人的,飘飘荡荡的这么一个人。而且,若干年后你不在了,也许你并不一定希望再来这个世界了,但是你的好多东西还在飘荡着。我当时就觉得中国电影好不到哪儿去,起码在我有生之年好不到哪儿去。拍《盗马贼》当中有两次差点死掉;遇到像泥石流啊什么的,拍摄地点都是在海拔三千多公尺、四千多公尺进行的,回来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心脏病特别厉害。这些都没有什么,我觉得做电影的人,这些付出太正常了,是不应该说的。你喜欢它,你就要这么去做,要尽你的全部去做。我没有想让别人夸赞我,但是我希望能让我这点心思保留下来。但是当时连这点都做不到。所以拍完了《盗马贼》以后,大概是八十年代末的时候,我觉得就做一个职业导演算了,谁给我钱,我就给谁拍戏。

  查建英:你的意思是,把拍电影当成一个谋生挣钱的手段了。

  田壮壮:是啊。我就拿电影挣钱了。其实在这段时间,一直到一九九一年这段时间,我基本上是按照这个方针走的。这段时间拍了四五部戏,挺烂的,特别随意,什么《鼓书艺人》啊、《摇滚青年》啊,包括那个《李莲英》啊什么的,都完全不是自己想拍的片子。

  查建英:所以并不是你有意转型。记得当时也有人认为这些片子是你在企图适应一个新时代。

  田壮壮:那个时候自己觉得,胳膊拧不过大腿,拧也没有用。到了《蓝风筝》之后,我索性说:我不拍了,行吧?

  查建英:我觉得《蓝风筝》倒是你的一个新阶段。

  田壮壮:说起来呢,那是一个非常艰苦的操作。到了四十岁,不惑之年了,自己觉得不能再混了,要坚持做,就别为五斗米折腰。拍《蓝风筝》费了非常大的心思,从写剧本到整个操作过程中是我费了很大心计。

  查建英:刚才你说:《蓝风筝》之后,我不拍行了吧。这指的是什么?

  田壮壮:就是说,从《蓝风筝》之后,我十年根本没拍戏,就等于我四十岁到五十岁之间没拍戏。

  查建英:沉默了很长时间。但《蓝风筝》是你真正想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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