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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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出席郑老师的饯别晚宴,我来到了北京日报社的家属院,我顺便看望了一下漫画家李滨声先生的家。他住的地方一间门房,大约七平方米,东西叠着东西,家具压着家具,人也几乎摞上了人。那是一个沙丁鱼罐头式的家居。那样的日子不应该忘记。

  对于去新疆,我与芳也是极其兴奋。出发前我在王府井一个牙科诊所修补了牙齿,买了一件中式丝棉绵袄。芳则一件大衣和一条呢料裤子,与她的母亲、姐姐合影留念。

  1963年12月下旬,新年前夕,我们破釜沉舟,卖掉了无法携带的家具,带着一个三岁一个五岁的孩子,出发赴乌鲁木齐。无直通车,先到西安,住了一夜车站附近的解放旅社,游了大雁塔,吃了耷拉火烧,(由于含油太多而肚腹不适,但含油如此之多又显示了农业形势正在迅速好转)再坐四天三夜火车,缓慢地行走在路基尚未完全轧实的兰新路上。张掖武威,乌鞘岭红柳河,嘉峪关玉门,这些地名就让我激动不已。我吟诗道:

  嘉峪关前风噭狼,云天瀚海两茫茫,边山漫漫京华远,笑问何时入我疆。

  乌鞘岿峰走铁龙,黄河浪阔架长虹,多情应笑天公老,自有男儿胜天公。

  日月推移时差多,寒温易貌越千河,似曾相识天山雪,几度寻它梦巍峨。

  ……

  我到达后,把一些诗寄给了原师范学院的同仁,他们回应说我还是有一番雄心壮志呢。

  三十二、红旗如火

  我受到了新疆自治区文联的同志们的很好的欢迎和照顾。我分到《新疆文学》杂志作编辑。这是我第一次真正进入了文艺单位,我们最初住在南门,离人民剧场、人民电影院、八一剧场、和新疆生产建设兵团的黄河剧院都很近。到新疆后不久我就有机会在这些剧院里看演出,觉得非常快乐。

  我们虽然是北方人,仍然觉得新疆的冬天不可思议,去厕所或者公用自来水龙头挑水,就像去一座冰山。走在大街上无时不在打滑,因为道路好像千层玉面峰糕,一层雪(然后部分化成水然后成冰)压着一层冰雪,每层冰雪上再有一层黑渍,这黑色主要来自煤炭,乌鲁木齐冬季包括家用都是烧质量良好的工业用烟煤,到处是黑烟袅袅。人们开玩笑说,在冬季,乌鲁木齐的麻雀也是黑褐色的。尤其是自行车,在冰雪上骑,冰雪上刻出了一道道细沟——车轮轨迹,后轮入沟,晃悠一下可以挣扎出来,前轮入沟入轨,就只能摔倒。对于儿子山、石来说倒也不错,他们走在街上就可以打冰出溜了。

三十一、到新疆去(3)

  而室内温暖胜春。生土胚做的火墙,砖砌的炉灶,洋铁烤箱,陶瓷温水罐,炉火熊熊,炉风呼呼,窗玻璃上冻着厚可二十毫米的霜花,我甚至从中悟出了爱斯基摩人住的房子是用冰建成的的道理,小学课堂上想不通的事,一到新疆就解过来了,在绝冷的室外气温下,冰房子不会融化,而且冰房子的保温性能超过了其他。

  那时的乌鲁木齐也特殊情调,橙红色调的大楼,比荷兰流行的建筑的橙色还艳,市民的土泥顶子房屋,洋铁皮顶房屋。尤其是到处播放着的维吾尔歌曲,十分地不一般。购物用公制,买一斤肉不说买一斤,而说买五百公分。民族特需物品:乐器,花帽,负,铜壶,地毯与毡子,还有莫合烟,这时我才知道,苏联小说中所写的马合烟,就是新疆的莫合烟。我想起了特瓦尔陀夫斯基的长诗《华西里·焦尔金》,其中一段极其精彩:“战士的马合烟/就像战士的妻子/又苦、又辣,又凶恶/让你满是眼泪/但是你须臾不能离开她……”

  我说什么呢?我这一辈子算是富有挑战意识的,敢于挑战自我也敢于回应挑战。我敢于做出决定,我也有文字感,语言感,思想感,我还有游水的爱好……同时,我也是旅游迷,五岳寻仙不辞远,一生好入名山游,一辈子几十年,我想看一看,知道知道,尝尝各地各时各种各个的滋味。与旅游二字相比,我更喜欢的词是“漫游”。漫游更放松也更自在甚至更诗意。我时时梦想着成为一个漫游者。即使在激情如火的解放初期,我看到一幅国画,比如什么听松图,观瀑图,卧石图或者钓雪图——孤舟簑笠翁,独钓寒江雪嘛,我就会产生一种漫游的冲动……我为此感到过苦恼,觉得自身的情调太酸腐。人生也罢,时代也罢,历史也罢,祖国也罢,世界也罢,成功也罢,挫折也罢,对于我来说不仅是一个价值范畴,而且是漫游范畴,审美范畴,认识范畴,享用或消费范畴。这最后的说法可能有些令人不习惯,乃至觉得刺耳。在改变自己的生存环境,经历一些过去从未经历过的事件与地域的时候,我常常沉醉于体验、欣赏、惊喜、新奇与好奇。这可能是我的毛病,使我与一个好的工作者、实践者、办事者相差一道门槛:我在入乎其内的时候又常常神游物外。恰恰是在发现了周围事物的陌生以后,我欢呼的是世界与人生的丰富与快乐:一切都有意义,一切都不会白白糟蹋,永远要观察与谛听,品味与汲取,铭记与回味,编织与延伸,赞美并且叹息。呵,这种八面来风,受用不尽,故国如画,踏遍青山的感觉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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