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世界上最有趣的事(1 / 2)
第八章 世界上最有趣的事
初一早上,陆泽漆是被窗外的亮光唤醒的。
雪果然堆积起来了,陆泽漆想着可以叫上霍江和陆心藜去外面打雪仗,还没等他想好,就被楼下的门铃声打断。
陆老爷子弟子无数,指着他的画作当传家宝的收藏家也有很多。这些人一大早冒雪赶来拜年,陆老爷子只挑了几个平时亲近的弟子在书房见见,说几句话,其他人都由三个小辈接待。陆泽漆他们彻底沦为跑腿的服务员,勤快地端茶送水,迎来送往。
大过年的,陆泽漆却感觉自己过得比平时还累,脸都笑僵了——应陆心藜要求,他只要保持微笑,就能让那些人更容易退却。
到了下午,忙完演出的陆爸爸陆妈妈和陆姑姑终于从各地赶了回来,三个小辈又被塞了几份红包。一家子坐下来闲话家常,主要是陆爸爸他们向陆老爷子汇报一年以来的近况,顺便让陆老爷子吹吹胡子瞪瞪眼,抒发一下他老人家的不满。陆泽漆和陆心藜陪坐一旁,必要时替三个大人分担火力。
陆泽漆坐了半天,忽然发现原本坐在旁边的霍江不见了,便找个借口走开,楼上楼下地找了个遍,最后在自己的书房里看到他。
这房间是他们小时候学画的画室,变成陆泽漆的书房之后,两人以前的画架、画具都收起来了,新添置了大书架、书桌之类的物件,但两人以前画画的方形条案还在。陆老爷子除夕画的瑞兽图就放在条案上,底下垫着白棉布,上面用厚玻璃板压着。霍江站在书桌前,手上拿着素描本,对着陆老爷子的瑞兽图描描画画。
“你怎么在这里”陆泽漆打开房间的灯,让屋子更亮一些。
霍江抬眼看着陆泽漆:“哥,我想到了!”
“什么”陆泽漆看向他的本子,他在纸上画的也是一团烟雾,但看不清里面有什么。
“《幻夜幽冥》的结局。”霍江说。
霍江一开始就已经做出了完整的故事大纲,但分镜只是做到高潮部分,因为有些细节他还没有想得那么清楚,所以一直没有继续下去。在看到陆老爷子的画作之后,霍江心里就有什么在蠢蠢欲动,一直到刚才。
陆爸爸陆妈妈都是看着霍江长大的,也没把他当成外人,但看他们被陆老爷子训话,霍江觉得有些尴尬,就自己走开了。原本是想上楼看看小时候最喜欢待的画室,无意间发现瑞兽图收在这里,他不由自主地开始涂画起来,渐渐地竟然打通了一直卡着的思路。
“把感觉化为笔下的实体,漫画也可以做到的。”霍江的大脑显然处于兴奋当中,眼睛亮得吓人。
“哦”陆泽漆不由好奇起来,“所以你现在画的就是最终大Boss的形象”
霍江似乎也没注意自己在画什么,他低头看了一眼图上杂乱的线条,微微皱眉:“这是乱画的,用来整理思路而已。”说着,一把将正在画的那一页纸撕了下来。
陆泽漆一看他的动作就上前一步,但也只来得及阻止他把那张纸揉成一团。
“你别仗着自己记忆力好就乱来,回头要画的时候忘了怎么办”陆泽漆抢下那张纸,有些心疼,“这多少能给你留点提示。”
霍江也没听清他说什么,胡乱点点头,看着陆泽漆书桌上的电脑:“哥,你的电脑可以用吗我想现在就画出来。”
“可以是可以……”陆泽漆有点犹豫,他想让霍江至少这两天能好好休息,但霍江好不容易有了灵感,他又不忍心打断。
霍江的注意力都在脑子里奔涌的灵感上,没听出陆泽漆的犹豫,放下分镜本就往外走。
陆泽漆拿起手上那张纸,抚平了放回霍江的素描本上。忽然,他停下来看着纸上杂乱的线条,随后又若有所思地抬头看一眼陆老爷子的瑞兽图。
一开始,他搞不懂这些线条到底是什么,刚才的一瞬间,他看出这些看似杂乱的线条其实是两层。外层是一个囚笼,里面被困着的是一团烟雾,烟雾则守着中间的什么东西。看上去像是溃散的烟雾实际上紧紧地向里缠绕,所以中间的东西无法逃离这并不牢固的囚笼。
再看一眼陆老爷子的瑞兽图,霍江的图上除了那烟雾有点像洇开的墨团之外,陆泽漆没办法找到两者之间的任何联系。
霍江到底是怎么从陆老爷子的画里想到这些的而自己从小在陆老爷子的耳濡目染之下同样学了很多国画的东西,也曾试图将之融进漫画里,却从来没有在陆老爷子的画作里找到过灵感。
突然,陆泽漆“啪”地合上本子,双手撑在书桌上。
他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一样,清晰地认识到自己可能永远也学不会霍江拥有的那种才华。
霍江拿着手绘板和硬盘走进来,陆泽漆抬起头,眼睛空洞地看着他。
这神情吓了霍江一跳,他快步走过去:“哥,怎么了”
“没什么。”陆泽漆摇头,放松了刚才起就一直皱着的眉心,“只是突然想起了一些事情。”
霍江的心还是没有放下来,陆泽漆却移开视线,转身将闲置在书房的电脑打开,检查了一下功能,又替霍江连上数位屏。
“你画吧。”陆泽漆侧身让开,把霍江按在椅子里就要下楼,“我先下去。”
霍江明显感觉陆泽漆跟之前有什么不一样了,这是跟陆泽漆相处十几年养出的直觉。可惜他从未将这些感觉分门别类,以至于这个时候竟然看不出陆泽漆的不同到底是什么原因。但他觉得不能放陆泽漆这么走开,一伸手就拉住陆泽漆的衣角,仰起头看向陆泽漆。
“你能不能……就在这里”
陆泽漆低头看一眼霍江的手:“我怕我在这里会影响你。”
“会。”霍江点头,眼睛仍然不转眼地看着他。
陆泽漆就是因为自己心情乱了,所以才随意找个借口走开。他们都一起工作那么长时间了,料想霍江不至于被他影响才对。结果,霍江竟然这么干脆地点头了,陆泽漆一阵错愕。
看到陆泽漆脸上那种敷衍的表情消失,霍江这才微笑起来,像是某种小计谋得逞。他说:“是好的那种影响。我们小时候在这个房间一起画画,现在还能回来,我觉得……很开心。”
“为什么这么说”霍江语气里的珍惜让陆泽漆有些心疼,他不自觉地拧着眉心,“你任何时候都能回来的,就算我不在这里,你也可以回来。”
“不一样。”霍江低声说,“只有你在这里,我才有最开始画画的感觉。你记不记得,你第一次教我画画的时候跟我说,画画是世界上最好玩的事。”
陆泽漆当然记得,他现在都不太好意思提自己教过霍江画画,但他烦乱的思绪瞬间被霍江的声音抚平了。他拉过另一把椅子坐下来,拍拍霍江的肩膀:“我记得。”
想那么多干什么呢现在的他都快忘了画画的快乐了,也许,画得快乐比画得成功更重要他再一次压抑住心里的不甘,继续若无其事。
霍江心里隐隐有点不安,但注意力很快就被脑中那些兴奋的思绪吸引了。他握着压感笔,新建画布,在画布上画下第一笔。
楼下,陆老爷子终于被儿女儿媳说烦了,目光一扫,转移话题:“泽漆跟霍江又到哪里去了”
聊得正高兴的几个人终于发现好一会儿没见陆泽漆和霍江了。
“泽漆不是说去洗个水果就回来吗怎么去了这么久”陆泽漆的姑姑陆澄佳一脸疑惑。
“爷爷、姑姑,你们别着急啊!”
陆心藜在这种时候都是最先偷溜的,所以陆爸爸陆妈妈把她当作重点防范对象,一左一右地坐在她身边,牢牢压在现场,她心里早就暗暗腹诽陆泽漆和霍江两个没义气的家伙了。现在总算有人发现,她这才阴阳怪气地说:“这是冬天,等着水果在树上开花、结果,他再给您现摘回来。姑姑你且耐心等等,等到您讲完跟田中泯大师的见面也就差不多了。”
刚说完,陆心藜就痛叫一声。
陆妈妈粗暴地弹了她的额头,批评她:“这孩子,损你哥还是损你姑呢”
陆澄佳本来没听出来,听了陆妈妈的话才发现不对,瞪向陆心藜:“你这丫头,当心我把你预定的东西都给你哥!”
几人闹成一团,陆老爷子一直板着的脸也不由得带出几分笑意,什么歌唱家、舞蹈家,回到家里都是孩子。
陆爸略一沉思,说:“是不是咱们只顾聊自己的,让霍江这孩子觉得外道了”
“爸,您就放心吧,他才没有这么细的神经。”陆心藜一点也不客气地揭人的短,“他就是单纯嫌你们的话题无聊而已。”
这打击面,也太广了。连陆老爷子都忍不住瞪了陆心藜一眼。
陆妈妈伤心欲绝地捂上脸,一手伸向陆爸爸:“老公,你当年在医院是不是抱错了女儿她真的是我生的吗”
“我也很希望是这样,至少还有换回来的机会。”陆爸爸配合她演戏。
陆澄佳见不得他们秀恩爱,拉起电灯泡陆心藜:“走,我们找他们去。”
“我也去。”陆老爷子跟上。
三人找了一圈才来到陆泽漆的书房前,陆澄佳悄悄推开门。
霍江正坐在电脑前作画,陆泽漆已经不在他身边了,但也没走远,而是停在大书案前。书案上摆着宣纸、排刷、裁刀和糨糊之类的工具,陆老爷子的瑞兽图被取出来,陆泽漆正在装裱。
陆泽漆虽然没有跟老爷子学国画,但耳濡目染之下,一手装裱的手艺是连老爷子也赞不绝口的,所以才有把名下画室都传给陆泽漆的想法。陆泽漆不愿意以此为职业,只偶尔替老爷子裱画而已。每次他心绪不宁的时候,这种不需要太多思考却需要注意力高度集中的活儿总是能让他重归于平静。
他们两人一东一西地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情,明明没有交流,看上去却异常温馨。
陆心藜要推门喊人,被陆澄佳捂住嘴拉走,陆老爷子小心地替他们关上门。
不知道过了多久,陆泽漆完成了装裱的第一步托裱,把整块木板竖起来通风晾干。这时候,楼下传出钢琴的音乐,而院子里响起陆心藜的笑声,霍江也抬起头看向窗外,嘴角弯出一个淡淡的微笑。
陆泽漆好奇地走过去,透过窗子往下看。
楼下的院子里,陆心藜和陆澄佳堆了一个大雪人,正在找东西装饰。陆妈妈跑出去看了一眼,说要堆一个更漂亮的,大声喊陆爸爸去帮忙。
楼下的钢琴声戛然而止,陆爸爸微胖的身子无比迅捷地出现在院子里。
霍江转头期待地看向陆泽漆:“我们也下去吧。”
“走!”
两人下了楼,才发现陆老爷子也被吸引了,站在门边笑呵呵地望着他们。陆泽漆吓了一跳,连忙拿了大衣过去给陆老爷子披上。
“这大冷天的,爷爷您就这么站在风口上怎么行,好歹穿上点衣服。”这一家子人大的小的都在,竟然没有一个人看着点。陆泽漆不由得有些恼怒,又想到大过年的不便发作,于是硬生生忍住。
“没事,这点风算什么”陆老爷子话音还没落就打了个喷嚏。
陆泽漆赶紧把围巾也给陆老爷子围上。
陆妈妈看见陆泽漆,欢快地朝他挥了挥手:“儿子你下来了快点做饭去,我要饿死了!”
“我也是!”陆心藜大声喊着,“零食柜都快被我们掏空了。”
本想下楼来与民同乐的陆泽漆心里一阵悲愤,他会长成这种老妈子性格真不是没有原因的。
陆爸爸大概是这些人中唯一有点良心的,他干咳一声,好歹解释了一句:“今年大年初一,各大酒店都不送外卖。”
“对对对,外面太冷了。”陆妈妈说着裹紧羽绒服。
敢情您堆雪人就不冷了
虽然也没什么良心,但最疼爱陆泽漆的陆澄佳上前,说:“我去帮你吧!”
“不用!”陆泽漆连忙说。他这个姑姑在厨房可是灾难般的存在。
他扯出一个露出八颗牙齿的标准微笑,说:“您玩着,我这就做饭去!”说完,他转身就往厨房走。
霍江见他走了,也跟过去。
“生气了”陆妈妈无辜地问。
“嗯,生气了。”陆爸爸确定地点头。
陆澄佳的注意力却在另一人身上:“霍江怎么还是老黏着泽漆”
“他们小时候不就这样吗”
“对啊!”陆妈妈再一次点头,“形影不离的。”
屋里,陆泽漆也在问这个问题:“你怎么也进来了出去跟他们玩吧。”
霍江摇摇头,在哪里都没有待在他身边有意思。
家是一个回去了就不想离开的地方。
陆泽漆说好了只回三天,但到了初三那天他只是开车带着长辈们在市中心转了转,顺道拿回他们的电脑,那之后就和霍江在家里工作。
还好,照顾陆老爷子的陈妈夫妻俩赶回来了,这才没有饿着陆家大小。
元宵节前,有演出任务的陆爸爸陆妈妈和陆姑姑就走了,三个小辈陪老爷子过完元宵,也就回了各自的住处。
乍一回到霍江的小屋,陆泽漆有些不适应那老也不暖的暖气,再度提起了搬家的事情。霍江也早有打算,但他对于搬家的想法和陆泽漆有点不一样。
还没等霍江纠结着说出自己的想法,他们的计划再度被程岸的出现打断。
“大大们,新年快乐!”
程岸一走进霍江的小屋就大声喊出新年祝福。
且不说程岸本性如何,至少表面上向来稳重、斯文,今天一进门就来这么一出,着实让正在工作的两个人吓了一跳。
他们先后抬起头看着程岸,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了程岸脖子的那条围巾上。霍江敏锐地发现,虽然花色不一样,但能明显看出来,那条围巾跟陆泽漆元旦的时候从德国带回来的围巾是同一个品牌。
于是,气氛一下子变得诡异起来。
程岸没有受到预想之中的欢迎,有些奇怪地看着他们,“怎么了过了个年还不认识我了”
陆泽漆轻轻咳了一声,面无表情地说:“你突然变这么帅我有点不适应,最近发生了什么好事”
“真的吗我也觉得我最近变帅了。”程岸笑得见牙不见眼,放下手里的手提袋,“过新年还不是好事这个假期我休息得非常不错,从老家给你们带了一些特产。”
“谢谢!”霍江接过。
陆泽漆不咸不淡地瞄了一眼。两人以前也经常互相带点特产、礼物什么的,但这次明显丰厚了许多。他意义不明地看向程岸,微微一笑,还没开口程岸就夸张地后退了一步:“你说话就说话,别这么笑行吗”
“心虚”陆泽漆笑意更深。
“我有什么好心虚的”程岸干咳一声,看向霍江,“你哥怎么了”
霍江看看程岸又看看陆泽漆:“我哥又没说什么,你心虚什么”
“你够了!”程岸拿起一本书敲向霍江的头。
霍江反应迅速地躲开,又挡住程岸敲向陆泽漆的手:“只有我哥能打。”
陆泽漆得意一笑。
“你真是你哥的脑残粉!”程岸甩掉一身鸡皮疙瘩,把书摆在他们俩面前,“我今天确实是带了好事过来的!《幻夜幽冥》单行本第一册已经印好,下周一开始发售,这是样书,直接从遖颩印刷厂拿过来的,你们的那份估计下个月才能送到。”
“这么快就拿到了”陆泽漆被书吸引,暂时放过了程岸。他捧着书,非常小心地翻开。书做得很精致,无论是色彩还是排版都挑不出任何瑕疵,“做得挺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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