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1)(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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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1)

  天蒙蒙放亮,汹涌的南腊河洪水也已经渐渐地退去了。经过洪水浩劫过的曼赛,寨子里到处都是从上游被洪水夹带着冲下来的残枝枯木,遍地躺着死鸡死猪,一片狼藉。

  依香一夜没睡,洪水刚刚退去,她就踩着洪水留下的没过脚踝淤泥,来到让她牵肠挂肚的凤尾竹下。这儿已经露出了水面,只是知青房已不见了影子,只留下那几丛高耸的凤尾竹,无力地低垂着平日里一直欢乐地摇曳的凤尾。从红肿的双眼中可以看出,依香她一定伤心了一个晚上,流了一个晚上的泪。现在,当她来到这昨晚还在缠缠绵绵,今天却已人去物非的地方,忍不住撕心裂肺地喊了两声"张坚",止不住泪水又夺眶而出。波依香站在远处默默地望着女儿悲痛欲绝的样子,也悄悄地抹着眼中渗出的泪水。

  "依香,依香。"悲伤中的依香仿佛觉得有人在远处轻轻地叫唤着。听声音,好像是张坚,只是没有了平时的欢快,显得十分的疲惫无力。

  "我是依香。你是张坚吗?你在哪儿?"依香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是张坚,我在老榕树的顶上。"张坚的声音从老榕树上轻轻地传下。

  依香循着声音望去,见张坚倦缩在高高的榕树上,顿时破涕为笑,大声喊道:"张坚,你没有给洪水冲走啊,你还活着!死张坚,你快把人家急死了,队长和我阿爸他们找了你一夜,你却躲在这高高的老榕树上,你快下来呀。"

  "依香,我的腿受了伤,可能骨折了,现在不能动,也下不去。你快去叫人来把我弄下去。"

  "你等一下,我去叫人,马上就回来。"

  这时,张坚终于松了一口气,同时也感到左脚上那断骨的疼痛在不断地向他袭来。原来,昨天晚上张坚十分不舍地送走依香后,他躺在床上也是好久没有入睡。一个和自己心仪的女人刚刚订下终生的初恋男人,怎能睡得着啊?等他在迷糊中刚要睡去,突然被一阵奇怪的声音惊醒。起身一看,只见床下全都是哗啦啦流着的洪水。张坚连忙下得床来,洪水已经没过膝盖。他赶紧从床上抓起衣服裤子套上,刚要推门出去,怎奈没有房基,自重又轻的毛竹房经不起洪水的冲涮,发出几声"嘎嘎"声响后便一下垮了,沉重的屋架带着毛竹梁和茅草屋顶倒下来,压倒了张坚。

  "这次看样子是凶多吉少,马克思要叫我去了。"张坚被压在毛竹梁下动弹不得,左脚又传来一阵阵钻心的疼痛。他望着黑暗中还在迅速上涨的洪水,心里不由得暗暗叫苦。好在张坚有着良好的水性,被压在这堆废墟中还能艰难的露出嘴巴呼吸着。后来,张坚觉得自己的身体在漂浮起来,身上的压力也轻了不少,原来洪水越发越大,毛竹房浮了起来。于是,张坚他扎了个猛子,挣扎着钻出了那堆被洪水冲垮了的毛竹房。

  这时,洪水越来越高,水流越来越急。那堆废毛竹房很快被洪水撕得粉碎,冲入了滔滔的急流,席卷而去。张坚眼看着自己也要被卷入洪水,突然,他发现前头有一棵高高的大树露着上半截树身挺立在洪水中。"这是天助我不亡也!"张坚心中暗暗叫了声,马上伸出双手用力划着水,用没有受伤的的右腿拼了全力蹬着,冲向那棵大树,使劲地抱着了那粗壮的树枝。

  只是,由于左脚使不上力,张坚他无法攀高,只能双手抱树,让下半截身子泡在水中,在洪水中漂荡着,如一松劲,他便随时都有可能被洪水卷走。随着洪水水位的抬高,他也借着水的浮力一点一点地往上攀。洪水越来越大,张坚越爬越高。可是,越往上的树枝越细,载负着一个人重量的树枝,在洪水的冲击下来回摇动着,发出吱吱嘎嘎的声响,好像就要被折断。如果树杆折断,人被卷入洪流,对于左脚已经受伤的张坚来说,必死无疑。眼见得自己就要落入险境,张坚闭上了眼睛,在滔滔的洪水面前,他感到了的渺茫和绝望。突然间,张坚感觉到抱着树枝双手有点沉,仔细看看,原来是洪水的水位在慢慢地下降,南腊河的洪峰正在过去,给绝望中的他又带来了生的希望。

  "阿弥陀佛,谢天谢地,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呀。"看到洪水慢慢地下降,张坚那根紧嘣着的神经终于得到了一点放松。但是他不敢随着那下降的水位一起攀下树去,怕洪水再次上涨,怕自己再也无力在洪中挣扎,倒不如在这老榕树高高的树枝上过夜,于是决定留在了老榕树上。

  西双版纳的夜间比较凉,再加上张坚深身湿透,雨水还在不停地淋下,加上骨折的左腿给他带来的阵阵剧痛,张坚忍不住打着哆嗦,他心里暗暗嘀咕着,"他妈的,今天我终于尝到了痛到骨头里是什么滋味了。"

  张坚在树上看着水位越退越低的洪水,想了很多。他有点后悔,当时没听岩坎拉的话。如果早点搬到上面寨子的竹楼里去,就不会遭此一劫。他也暗暗庆幸,多亏晚上没留依香在知青房过夜,头脑一热留下依香过夜,那后果就不堪设想了。张坚知道,发这么大的洪水,知青房冲走了,岩坎拉一定十分着急,依香她更急,寨子里的乡亲们都急。可是在这么大洪水面前,谁都无能为力,只有靠自己的毅力了。好在洪峰已经过去,再坚持吧,坚持到洪水再退下去一点,等到天亮自己就有救了。就这样,张坚他忍着饥寒伤痛,在树上慢慢地等待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终于,等到了洪水退去,等到了天色微微放亮。当张坚看见依香在知青房那儿痛哭时,张坚顿时觉得一阵昏厥,差点没从二十来米高的老榕树上掉下来。

  很快,依香叫来了岩坎拉、岩温、砦教龙他们。岩坎拉爬上树,用绳子绑在张坚身上,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从树上放下。等到张坚被树下的老乡接住,他就晕了过去。

  知青房让洪水冲走了,依香便让大家把张坚抬到家中。波依香把张坚的身上擦洗干净,换上了自己的衣服,又让张坚在床垫上躺好,把了一下脉,又看了看他的脚伤。还好,张坚的左脚腓骨骨折,但骨头没有移位,身上其他地方就是一些皮外伤。便告诉大家说:"张坚没事,除了左脚骨折,没有其他的伤,只是受了惊吓和过度的劳累。"

  "阿爸,那张坚他怎么还不醒来?"依香担心地问。

  "你先让他躺着休息,我去采些接骨草回来。放心,二十天以后,保证他能够下地。你先照顾好张坚,待会儿张坚醒来,你可以给他喝点水,喝点粥,千万别用热水敷受伤的脚,也别让他动。我去采点草药,一会儿就来。"波依香对依香说完,便匆匆背着竹篓出了门。

  "阿爸你小心啊。"依香望着阿爸下楼的背影,说。

  张坚终于睁开了眼睛,他挣扎着要起来。

  "快别动,你脚上还骨折着,阿爸刚把你左脚的断骨接上。"

  "你阿爸呢?"张坚问。

  "上山找接骨的草药去了,马上就会回来。"

  "你阿爸会治骨折?"张坚有点不相信。

  依香说:"会呀。忘了告诉你,我爷爷生前是这儿远近有名的草医,阿爸以前跟爷爷学过不少。这种骨折阿爸当然会治。"

  "怪不得上次进山挖七叶一枝花时,他给我讲了许多治病的草药。当时我还奇怪,他怎么会懂那么多,原来他出生于名医世家呀。"张坚笑着说。

  "你都成这样子了还要说笑。昨晚都快把人急死了,我真担心你被洪水冲走,再也见不到你了。"

  "洪水怎么会轻易地冲走我呢?再说,老天爷也不会拆散我们这对相亲相爱的鸳鸯。"

  "臭美,谁和你是鸳鸯,还相亲相爱呢?"

  "昨晚说的……"

  "还说?都羞死人了。"依香用手捂住张坚的嘴。没让他说下去。

  张坚挪开了依香的手,说:"其实,南腊河的洪水不算啥。我们老家离长江入海口不远,那儿的水浩瀚无边,水流也急。我们经常在那海里游泳。若在平时,昨夜的洪水应该不在话下。只可惜知青房倒塌时,把我左脚压成了骨折,单靠两只手不能游,才弄得这样狼狈。"

  依香的轻轻地抚摸张坚的左脚,心疼地问:"痛吗?"

  "不疼。"

  "憨包,口是心非,吹牛也不会,都骨折了还能不疼?我们寨子的岩温几年前也是脚上骨折,阿爸去给他治的时候,他痛得还哇哇大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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