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零章附骨(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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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六零章附骨

  “呵,这么大的人了,居然睡觉还怕黑,像个小孩子”,朔原吟略带嘲弄地说道。

  这回,陵昭没再说话,如非必要,他不愿把蚌壳张开,让别人看到自己的柔软。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朔原吟就如同聊家常一般同他讲话,可能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想要的,是要在绝境中逼他投降,逼他哀求,逼他投向自己的怀抱。

  “可以同我讲一讲,为什么怕黑么?”朔原吟戏谑地问道,“是怕鬼么?还是怕黑夜里有野兽?”

  半晌,才听到陵昭说道,“我曾经被关在停云山庄的地牢里,七天七夜。。。。。。被打被喂毒,每夜子时,毒性发作,痛足一个时辰。。。。。。周而复始,每夜痛的时候,周围都是黑的,一点儿光都没有。。。。。。后来,我就很怕黑。。。。。。”

  他像在讲一个很普通、很平淡的故事,那疼痛像是别人的经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如何从那段黑暗中走出来的,那段黑暗,如附骨之疽,总是在不经意间,会重新反噬,敲骨吸髓,令他痛不欲生。

  很久了,他都以为那噩梦已经淡忘。可是,这三夜,它又来了,无时无刻不在一旁虎视耽耽地看着,只要他一闭眼,它们就趁着夜色钻进他的脑子里,拿钢锥使劲地钻着,然后,一帧一帧地翻给他看,要他重复一遍那痛苦的记忆,生怕他忘记!

  朔原吟呆了,怔了,心里面忽地涌起一片铺天盖地的浪,将他拍得险些晕眩。他懊悔地想把自己勒死,自己做了什么,这是对陵昭的惩罚,同样也是一记大浪,将他推得离他更远,远到了再也无法追回的距离。

  他瑟缩在那里,孱弱无助,朔原吟连唿吸都跟着心一起痛起来,是他将他那蚌壳剥落,任凭他暴晒在阳光下,烤干那颗原本湿润的心。

  他的手从陵昭头顶滑落,无力地搭在床沿上。

  足足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朔原吟才平复了心中痛楚,事已至此,即便后悔,也必须按照计划走下去。

  “你,可知错了?”

  “嗯”,陵昭轻声回答,“我不该触犯王爷的权威。”

  他冷然问道,“只有这些?”

  其实,他明白,自己不会听到想听的答案。

  “嗯”,陵昭坐直身子,将背倚在湿冷的墙壁上,铁链发出轻微的碰撞声,他转过脸,目光灼灼,“只有这些,我救云矜,没错!”

  朔原吟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也看到他满腕青紫淤痕,皮破血流,早已将银灰的袖口染红。他又将陵昭衣摆掀起,果然,那双脚腕同样已将雪白的布袜染成红色。

  “疼么?”他的声音刻意很冷。

  陵昭咬了咬下唇,“疼。”

  朔原吟冷哼一声,“疼得好,不疼不长记性。”

  看着正欲离开的背影,陵昭轻声问。

  “王爷,我会死么?”

  朔原吟顿了一下脚步,回这头来,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你说呢?”

  陵昭愣住了,那日虽对狄恒说他感觉朔原吟不会杀他,其实只是权宜之计,就怕秋云矜和叶灵机按捺不住,不管不顾地来劫狱,那可就麻烦了。这南狱位于大理寺严管地带,与宗正司毗邻,而宗正司是为皇家训练御林军的地方,南狱有动静,必会招至宗正司人马。到时,别说救不了自己,秋云矜和灵机他们的性命也会有危险。

  至于朔原吟究竟是怎么想的,如果放在以前,他自信能猜出一二,可是经此一事,他对朔原吟的想法实已无能为力。看他将自己铁索缠缚送入这牢狱,似已无半分留恋,却又夤夜而来探望,不知是何目的。

  那双睥睨天下的眸子冷寂岑岑,殊无半分笑意,也无半分怜惜。可是若说他是观赏自己难堪和狼狈,也不像……一时间,心思电转,然则没有一个确定的答案。

  朔原吟再不说话,转身消失在幽暗的廊道中,脚步声渐远,一切归于沉寂。他一步一步,不急不徐,有种惦念一直在那里,像给心挂了两个秤砣,坠得发疼,满意了么?虽未听到他的哀求,却终于,看到他的软弱无助,看到他的恐惧仓惶,一切都那样赤裸裸地摆在面前,怎么没有缓解一点儿这些日子所积攒的愤怒和失望呢?

  那扇牢门越来越远,渐被黑暗吞噬,把那样钟爱的人丢在那样的地方,真的是自己所愿么?将他置之死地,而后生,他就一定会成为自己的么?

  步履声声,朔原吟的平静面容逐渐被痛楚所代替,丢在身后的不只是陵昭,还有自己那张将心痛掩饰的很好的面具。

  人走了,却将那盏纱灯留下。

  陵昭艰难地下地取了灯,放在床头,他合身躺下,在柔和朦胧的黄光中,轻轻地闭上眼睛,那光,趋散了梦里的黑。。。。。。

  五天后,南狱,子时。

  王青夤夜而来,门口两个侍卫早已得了葛风的吩咐,一见是王青,立刻打开了狱门。

  王青肩膀上扛着一个麻袋,往地上一扔,抹了把汗,对葛风道,“可把我累得够呛,人刚死。”

  葛风解开麻袋,里面赫然是一个年岁不大的死人。

  自打那日朔原吟来过,之后,只要天一擦黑,必有一盏灯送到,有时是油灯,有时是马灯,有时是灯笼,总之,他不必再待在漆黑一团的夜里。

  慢慢地,陵昭发现自己特别嗜睡,总是浑身乏力地想睡觉,身子一会儿热一会儿冷,很多天,他像被这个世界所遗忘,没有人理会他,他也不必再理会任何事,起初还清醒地惦念着一些人,慢慢地,所惦念的人和事都进入了梦境。

  王青打开牢门,陵昭面朝里睡着,对有人进来浑然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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