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我会住进云里（1 / 2）

第67章 我会住进云里

　　程柠没能熬过来，颅内出血引发脑疝，最终危及到了她的生命。

　　在医院与死神作斗争的日子里，是她生命里最难捱的时光。每天都想睡觉，最后又硬生生被头疼疼醒，她清醒的时候，靠着和宋程渊说说话分散注意力。

　　自她出事起，宋程渊每天二十四小时几乎都守在病房里。

　　程柠的眼睛开始变得看不清，视野总是模糊一片，她再也无法看一眼自己的孩子，只能用指尖一遍又一遍描摹宋程渊的五官，企图用这样的方式把他记得更牢固些。

　　然而这次指尖轻轻划过宋程渊的脸庞时，程柠敏锐地察觉到他好像瘦了不少。

　　“阿渊，你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她问。

　　“吃了啊。”宋程渊握住她的手，闭上眼睛，侧脸用心感受着她掌心的温度，“爸也过来了，我每天都和他好好吃饭。”

　　程柠说：“那就好。”

　　她缓了几秒，又问：“你有没有去找别人的麻烦？”

　　“……”找了，以后还准备去找。

　　一想到程柠变成这样，宋程渊恨不得折.磨.死林枫和林天两个畜.牲。可事实是他们两个人都还好好活着。

　　仇恨是种极端的情绪，这些天早已把他吞没。

　　宋程渊静静看着程柠，她脸上神色依旧温柔，一双黑白分明的眼却再也没了往日的清澈。

　　宋程渊别开眼，有些心虚却还是矢口否认，“没有，我一直在这守着你。”

　　程柠闻声轻叹了口气，也不知信没信，她缓缓说起别的事。

　　“昨晚做梦，我居然梦到你刚出生时的样子，我想起很久之前怀你的时候你就好动，老是踢我肚子。后来你出生，小小的一只，被我抱着还是不安分，有一次竟然动手扯了我的耳环，我耳垂出血，你爸爸说等你长大了非得给你一顿好打。”

　　“……”

　　程柠浅浅笑了下，“后来你又冲我和你爸爸笑，那么可爱，他一下子就心软了，凶巴巴对你说，仅此一次。”

　　宋程渊垂下眼帘，闷闷地说：“刚出生的孩子一点也不可爱，丑死了，宋嘉礼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听他这么说，程柠脸上笑意更浓，陷入回忆漩涡。

　　“我和你爸爸离婚时，你本来是判给他，可我不愿意，我舍不得。所以最后经过协商，你被我带了回来。”

　　“所有人都说我笨，一个人带着孩子多辛苦啊，嫁都嫁不出去。我觉得他们不对，再嫁给谁也不敢保证我会一直爱他，我为什么要为这样一个不确定的人，放弃我肯定会一直爱下去的你呢？”

　　“事实证明我的选择是对的，我看着你长大，没有缺席你的人生，和你生活的每一天都觉得充实又快乐。”

　　“我也知道我不能一直陪着你。”说到这程柠神色攸然变得黯然，宋程渊再也听不下去，他大概知道她接下来要说什么，慌忙打断：“可以的，你当然会一直陪着我。”

　　“我当然想一直陪着你。”程柠喃喃道，双眼失焦地看着天花板，“可是孩子，我撑不下去了，所以你要答应我，以后别去找他们的麻烦，别让我担心。”

　　宋程渊深深看着她，问不出口她所说的撑不下去是什么意思。

　　“你还小，别去管这些事，妈妈希望你以后的生活充满阳光快乐，而不是悲伤和仇恨。”

　　“你爸爸，是个重情重义的好人。”程柠继续安抚着他，“我相信他会帮我处理好这件事的，做过坏事的人，一定会受到相应的处罚。”

　　“阿渊，你一直都很听我的话，你就最后再听一次妈妈的话，我真的好害怕，害怕你成为第二个陆异。”

　　她说得有些急，像是抢时间一般，并不符合她平时不争不抢的性格。

　　宋程渊闭上眼，终于哽咽着妥协，“好，以后你的话我都听。”

　　话音刚落，程柠指尖就被温热液体浸湿。她看向宋程渊，只剩一个模糊的轮廓。

　　他肩膀轻轻颤抖起来，程柠温柔擦拭着他湿润的双眼。

　　“阿渊，我真的为你也为自己想努力好好活下去，可这样的日子实在是太痛苦了。”

　　程柠现在已经头痛欲裂，一口气吸进去，下一口就差点提不上来。

　　“孩子，就当是我吃不得苦才放弃了坚持，你可以难过，但记得，不要难过太久。”

　　也千万别怨恨我不能继续陪着你，因为那真的不是我本意。我只是放弃了挣扎，可我会一直爱你。

　　“妈，我不会，不会难过很久。”

　　自记事起，宋程渊第一次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程柠听着他的声音，忽然觉得安心，她眼眶发热，反手想握住宋程渊的手，意识却越来越涣散，再也使不出一点力气。

　　在程柠的手从自己掌心彻底滑落时，宋程渊听见她虚弱却清晰的声音。

　　“以后，我会住进云里，每下一场雨，就是我来人间看你。”

　　窗户旁边挂着一只小巧的贝壳风铃，是宋程渊前两天取来的，因为程柠喜欢它的声音。

　　阳光洒进病房，微风吹动洁白的窗帘，风铃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正好和少年心碎的声音重叠。

　　程柠去世后，宋正声把她后事处理好后，想着让宋程渊跟他回南深，宋程渊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宋正声说：“难道你还想留在这？”

　　宋程渊理直气壮地反问：“有什么问题吗？”

　　宋正声知道他是不愿离程柠太远，却还是耐心给他分析利弊。

　　“这事我是让人压了下去，可现在信息时代，保不齐有多少人知道。你生活在这种环境，不好。还有个林枫住旁边，我不放心。”

　　那时的宋程渊无精打采缩在沙发上，闻声只是不以为意动了动眼皮，“他还能把我吃了不成？”

　　宋正声被他这不上心的态度气得跺脚，见宋程渊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他顺了好久的气才做出让步。

　　“这儿我肯定是不让你住的，你要是舍不得你妈，可以去附近的城市，但以后一定得回南深读大学。”

　　“……”宋程渊这次干脆不吭声了。

　　宋正声终于认清自己现在无论说什么都是浪费口舌的现实，放弃了和他的交流，拂袖而去。

　　宋正声被成功气走，周围恢复了宁静，宋程渊这才扯过一旁的毯子盖在了身上，准备睡觉。

　　考虑到宋正声刚才说话时的语气，宋程渊总觉得不把住的地方解决以后就没个清净。他烦躁地揉了揉头发，犹豫了几秒又拿起手机给陆异发了条信息：【你现在生活的地方怎么样啊？】

　　陆异秒回：【爽！】

　　后来宋正声告诉宋程渊林天的判决结果出来了，宋程渊不关心。

　　程柠让他别去管，他就不管。

　　正式离开J市前，宋程渊去了程柠的墓地。

　　他带着一束白菊花，轻轻放在碑前，程柠的照片贴在上面，笑靥如花，和宋程渊印象里的形象一样，温柔美丽。

　　宋程渊盯着一尘不染的墓碑，双手插在衣兜里，站得不算端正，削瘦的背影有几分落寞。

　　他一言不发，柔顺的黑发被风吹得凌乱，眼里是浓重的哀愁，周遭的气氛压抑而肃穆。

　　站了不知多久，天空飘起了蒙蒙细雨，打在身上一点感觉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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