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番外一 夏春(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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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番外一 夏春

  (上)之之的夏天

  我,蒋之义。一名音乐学生,在哪儿读大学,来自哪里,几岁……这些,我觉得不太重要。

  新的教育年龄阶段来临,我开始怀念小时候的故事。

  十二岁以前,我很快乐,我有三个朋友,最小的一个小我一岁,不得不承认,一岁的年龄不能弥补任何身体缺陷。比如身高。

  他叫秋衡。我们一致称呼他为破坏王,名如其人,十岁以前一米六的他打破过不下五十个碗,砸碎过不止十个小鱼缸,也许还有其他的易碎物品,他没太好意思把所有的都说出来。

  “不过十岁以后就好很多了啦。”秋衡那时候还会扎一个苹果头,说这句话的时候那撮扎起来的头发就晃晃悠悠的,搞得我头晕乎乎。

  “我才不信。”小龟一边拿着小号捣鼓一边不容置辩地说。

  “他前几天打碎了乔林卧室的玻璃。”我趁机把秋衡和我们的小秘密讲出来。

  那是一个晴朗的下午,秋衡想吃冰激凌,就跑出来找我,我说把乔林也带上吧。

  “可是她妈妈不让。”秋衡嘟嘴说。

  “那算了。”我说。明天我们去学校吃也一样。

  “等等。”他拉住正要往回走的我,鼻头一横,眉毛跟着扬起来,拉着我就往乔林家楼下跑。

  我们喊了乔林好几声,没听到任何回答。秋衡愁眉苦脸,我也不知道怎么办,只能垂头丧气。

  夏天太热了,我们舍不得乔林被关在屋里。于是秋衡拾起地上的小石子往乔林的卧室窗户扔过去,第一下没中,又连着好几下。直到扔中了的那一下,窗户立马就破了。我本来打算跳起来欢呼的,看到秋衡黑下来的脸,就又开始慌张。很快,乔林的妈妈就跑了下来,我看到乔林趿拉着小拖鞋跟在他妈妈身后,心凉了好大一截,不用吃冰激凌也能凉快了。

  她妈当然数落了我们好一阵儿,不过还好没让我们赔玻璃,也没让我们喊家长。秋衡捂住心脏对她说,“谢谢阿姨!”一双感激的眼睛眨巴眨巴,黑黝黝,好像能泛出粼粼波光来。

  阿姨估计是心软了,还走过来摸摸秋衡的头。我心横,咋我就没这待遇。

  秋衡得寸进尺,央求阿姨道,“阿姨,我们想和乔林一块去吃冰激凌。”

  乔林这才从她妈妈身后探出小脑袋,更感激地看着秋衡。

  听我们讲完以后,小龟把小号往他头上一敲,秋衡肉疼,小龟心疼。那是他爸爸刚给他买的,还没吹过呢,第二天他就要去上音乐培训班了。

  “为什么不等我回来再去吃?”他责备我们。

  为了赔罪,我和秋衡二人决定第二天去等他下课。

  但是保安大叔说什么也不让我们进去,我们只好绕着音乐教学楼转悠,找一个乘凉的地儿。最后在后门的一棵大香樟树下坐下来。

  大树背后那栋白墙音乐教学楼顶上横横正正挂着“雀跃之年”四个字,我指给秋衡看,他抬起头,本想把它们念出来的,不过才刚张口,楼内突然就响起了巨大的敲击声,是那种比较清透却又灌耳朵的叮当声,很有节奏,好像冰雹拍打窗户,锵锵几下就砸中心头。

  “小龟的小号是这么吹的?”秋衡对着我的耳朵大声询问。

  “不知道!”我说。然后把耳朵捂上。

  那天小龟的老师把新同学留下来谈话,我们就一直坐在香樟树下等,等了两个钟头,留给小龟买冰激凌的钱又被我和秋衡分一杯羹各自买了一瓶气泡水给用掉了。

  喝完气泡水之后的整个下午,我们都在听那栋楼里的鼓击声,听得时间久,以至于第二次一听,我便能因为一个节奏给认出来。

  等到小龟的时候免不得被一顿暴揍,我们和乔林私底下一直叫他小霸王。

  有一天乔林心血来潮,问我,“那你是什么王?”

  “什么王?”我疑惑。

  “我是瞌睡王,那你也得是个王,这样我们四个王凑一块,整整齐齐。”乔林讲得认真,搞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那我是,啊,我到底是什么王啊?!”我冥思苦想,乔林陪我抓耳挠腮,一直脑袋空空。

  我还是喜欢他们叫我之之,要像秋衡和小龟这样长得高的起名带个王字才霸气。

  小龟学习小号后不久,告诉我们一个惊天动地的秘密。有一个小女孩喜欢她,十二的孩子,怎么就那么懂呢?

  原本他没主动说出来,聪明的秋衡察觉到他脸上的得意,荡漾春风,还是夏天呢?

  “快说快说,到底怎么回事儿?”秋衡扣住他的脖子,很轻松就把他拿下,原本的小霸王甘拜下风,被放开后才红着脸蛋儿说,我们约好了在溜冰场见面啦。

  “我们要看她长什么样。”乔林说。

  “对!”我说。

  溜冰场离小区不远,走二十来分钟就到。

  我们四个人一同往家的反方向走,秋衡、我和乔林比小龟还紧张,握在手中的气泡水愣是没喝完。

  那个女孩扎一个高高的马尾,穿粉红色的短T恤,远远看见小龟的时候就喜笑颜开,眼睛弯弯的,眉毛很细,让我想起年轻时候的张柏芝。她跑过来的时候手里还提着一双溜冰鞋,跑到小龟的面前,很腼腆的邀请他观看她表演。

  “这就开始了吗?”秋衡又凑到我身边来问我,眼睛放着光。

  “我怎么知道。”我说,我真的不太明白,为什么小龟分明在看,背影却很伤心。

  因为太无聊,乔林决定也进场玩一下。

  “我永远支持你。”我说。

  “摔倒了不要叫我。”秋衡说。

  乔林白了一眼我们,雄赳赳地走了进去。

  忘了说了,乔林是我们四人帮里的唯一一个女生。

  结局比我们想象中的好,穿上鞋以后还是能站起来的,虽然滑了两步以后又跌跌撞撞,不至于每一下都摔倒。秋衡皱着眉头为她数拍子,1,2,3,4。听起来还有点专业。不过数到5的时候秋衡让乔林不要再滑了。

  乔林不理。

  “太阳都要下山了。”秋衡说。

  我转身抬头看天空,蜷大的云朵簇拥着飘过来。火红的颜色,映得秋衡脸蛋绯红。

  就在秋衡准备跑进去的时候,刚好有一个大哥哥也朝蹲在地上休息的乔林过去。我永远记得那张面孔,在当时我的视线里,他长得和秋衡如此相似。或者只是因为秋衡年纪轻轻就分化了帅气的棱角。

  我被眼前的帅气迷得晕头转向,搞不清楚到底是谁拉起了乔林。以至于脑袋被人敲了都不知道。

  等我回过神的时候,敲我脑袋那个人已经走到我身边,他很高,一米七几,不过是我十六岁就一定能达到的高度。令我印象深刻的是他一头浓密的短发和那个我说什么他都不会收起来的该死的笑容。用什么来形容呢?就算我是一堆破铜烂铁也能被他那笑给融化掉。

  “弟弟,你在看什么?”他说。

  我顺着他的手看过去,瞧见那是鼓棒,令我忽然想起不久前的一个下午,我和秋衡坐在香樟树下等小龟,喝完了一大瓶气泡水,心脏被某个不知名的乐器给敲得稀碎。

  我没回答他,又回头看了一次天空,太阳躲在云层里,因此晚风温柔。真是不知所措。

  如果真有这一天他们要丢下我一个人来面对陌生人,那么我第一个打爆秋衡的头。我在心里谩骂,却对当时的紧张毫无作用。我沉默、微笑,一定丑极了,但好在自己看不到。

  “弟弟长得好标致。”他说。

  我可以先打爆他的头吗?

  “我以后会是一个胖子。”我说,顺便用余光打量他,大概十七岁,右手不停地转弄着他用来攻击我脑袋的武器。

  “这是鼓棒。”他又说。“你怎么知道你会变成一个胖子?”

  我很想叫他闭嘴。

  “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

  “算命的说的。”其实是因为我之前真的很胖。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我看他笑得开心,还温柔的看着我,便什么话也讲不出来了。也只是笑。

  “算命的还说什么了?”大约三分钟后他才又问我。

  “算命的在那儿。”我指着秋衡的方向,却只见他一个人呆呆地站在原本乔林休息的地方,而那个哥哥在一旁教乔林溜冰。

  “真巧,那是我朋友。”他说

  “啊?”秋衡你背着我们交新朋友了?

  “我说的是那个哥哥,会弹吉他哦。”

  我恍然大悟,“所以你你你……也是在这儿等他吗?”

  “你怎么都不会讲话了?”

  我沉默。决定此后他再讲什么我都不理。

  “我叫林烬。”他说。

  我沉默。心里却想哪个林哪个烬。或许是乔林的那个林。

  “上一次我看见你们玩游戏。”他说,我沉默。他又继续说,“看见你被那个小朋友扎了一个小辫子。”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他指的是乔林。

  “你在哪儿看到的。”我面窘不安。

  “你还穿小裙子。”

  我……

  “我们的练习室可以看到你们小区。”

  “什么练习室?”我问。

  “架子鼓。那个是我朋友,他叫许哲。”他又指了指乔林那边的方向。

  “原来那个声音是架子鼓吗?”

  “你肯定听到过。”

  “是。”我说。怪不得我妈说那时候她半夜常被吵醒。

  “我还知道你叫之之。”他又说。我真想逃跑。“你们四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嗓门大得像打雷。”

  “那是小龟。”我说。和我讲这么多话,你的目的究竟在哪儿呢?

  趁他还没回答,我沿着场栏跑到秋衡身后,再不走我就要死在原地。

  但秋衡不知道怎么了,安安静静的,不理我,眼睛盯着前方。

  “不要再看乔林啦,以前还没看够吗?”我无奈,该死,我无法看清那一刻秋衡的表情啊。

  放暑假后,我们频繁遇到林烬和许哲。原来他们每天都会从我们小区外面那条小路经过,去“雀跃之年”学乐器。只是当时我们从来不去注意路上的行人。

  有一天我问乔林那天教他溜冰的人是谁。乔林说,“他没说名字,就只说他在雀跃之年学习乐器。”表情静默。秋衡凑近我,说乔林都讲了什么。

  “说许哲是学吉他的。”我大声回答。同一时间,乔林和秋衡都怔怔地盯着我。

  “是林烬说他叫许哲的啦。”我说着便低下了头,被他们盯着的感觉真不好受。因为想到林烬便又想起他说看见我穿裙子,是乔林提出来的鬼主意,好在她自己也没少穿。真是怀念遇见林烬之前的时光啊,穿裙子都没人说。那时候我一直以为我和乔林一样,穿什么都只管愿意和喜欢。

  抬起头的时候他们依然在盯着我,我只好把那天与林烬的对话一五一十全交代了。说完后口干舌燥,想着等小龟回来以后还得重述一遍就心燥。

  秋衡对我与林烬的认识很感兴趣,第二天他悄悄缠着我说再去接小龟放学。

  “不行,我要去学习羽毛球。”我说。

  “你变了,之之。”他说。

  “你有什么企图?”我问。

  “你不觉得许哲很帅吗?”他很认真的问我。我发誓,我从来没见过秋衡这么认真过,眼神热切得蛊人,连眼珠子都亮晶晶的。我总从他的眼珠里观察他的情绪,真奇怪。小时候我一直认为这是独属于我自己的超能力。好像有一个人的眼珠子也会放光来着。

  “和你差不多。”我回答。

  “真的吗?”他咧开嘴角微笑。

  完犊子了。我隐约猜测到了一些什么,恐惧和不安像是小泥鳅一样在我身体的各处蹿来蹿去。

  脑袋又一片空白,但我还是假装思考良久后才勉强答应他。说我的上课时间和小龟的课重叠了,为此我要牺牲许多,他必须承包我三天的气泡水。

  “好好好。”他满脸欢愉,变得非常大方。

  对这次等待我们准备得很充足,秋衡换上他的天蓝色衬衣。在这之前我一直认为他极其幼稚。然而等我忽然意识到他也同我一样能感知到情愫已经从我们的细胞里分化成型的时候,他已经先于我明白了什么是喜欢。

  那天见完面以后我彻夜难眠,脑子里想起来他把一瓶气泡水塞进许哲怀里而许哲只是宠溺着摸摸他的小脑袋并友好的感谢他那个情景。如果换做是我,我可能会当场哭出来。秋衡只是微笑,好像没有什么能浇灭他见到许哲的好心情,或许他意识不到那样的友好代表着的距离,又或许他在假装不知道。

  之后等到小龟下课,秋衡说我不能告诉任何一个人。我没问为什么。

  艹。我骂了一句脏话。我才不想喜欢上一个人,太复杂了。

  复杂到为什么我都失眠了还要想起林烬。想起我和秋衡又坐在香樟树下等小龟时那清透的鼓声,第一声鼓击响起,我就想,那一定是他。想起他看见秋衡和许哲两人友好的递接气泡水时那该死的笑容,又是同一个笑容。我彻底变成破铜烂铁了。

  第二天我起了个大早,想赶紧去上课。却和林烬迎面相遇,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之之,你怎么起那么早?”

  “我去打羽毛球。”说完后不留他说下一句话的时间就迅速走开了,管他会不会回头看我。

  那是小升初的暑假,大家都没作业,反而更忙了。秋衡被他父母带回东北老家,只留给我一瓶气泡水,我心不甘,说要是不全给我我就一辈子不理他。

  他忽然说了我一句,“之之,你太幼稚了。”

  乔林白他一眼,却又在下一秒送过去一个拥抱。那个拥抱持续了长长的一分多钟,我总觉得那个拥抱漫长得我都已经变成一个大人了。

  也就一个暑假而已。小龟说。表情却比秋衡还要舍不得。他好像忽然间变沉稳了许多,拖着行李箱陪秋衡走进车站的时候,每一个步伐都透露着我们忽视的时间里那些悄然的成长,还偷偷往秋衡衣兜里塞了一封信。什么时候他不再欺负我们三个了?

  上一次我们被他追着打还是一年前。秋衡偷抄他的数学作业,我是替他作掩护的那个人。乔林在旁边笑话我们,其实她自己的数学作业也还一筹莫展。

  同样的信我和乔林也收到了一封,就在八月份。我们还在为去哪所初中上学而苦恼的时候,他忽然告诉我们他要出国了。

  我艹!这句话是乔林骂的。果然是有钱人,我本想这么说来着,眼泪忽然间就掉了下来,只得哽咽。秋衡离开的时候我都没哭呢。我还守着他的一个秘密,他就离开了。

  我还不知道小龟和那个女孩子怎么样了,他就要出国了。

  我艹!我也骂了一句,想起来应该就是在小龟带我们去见那个女孩的时候,他开始沉稳,那个背影是悲伤的,我分明知道。我太迟钝了,秋衡,可能不是我幼稚,而是成长要后知后觉。

  暑假还剩下半个月,乔林依然被关在屋里。我只能每天一个人去学羽毛球,但是每天早晨都能在小区外那条路上遇到林烬,他从我的对面走来,总是微笑着问我,“之之,学得怎么样了?”

  “非常不错。”我对此骄傲,因为没有伙伴在身边,我感觉自己进步飞快,下一个夏天就能参加市青赛。

  “许哲怎么没和你一起?”我问。

  “他的课表和我的不一样,得下午我们才能一块儿回去。”

  “那你也是每天都一个人去上课吗?”

  “是呀,之之,你起那么早不怕吗?”

  “怕什么?”

  “怕有坏人呀。”

  我大概明白他的意思,上次他说我标致来着。

  “你少来。”我说。

  估计是看我愿意和他多说话了,他很开心的在我面前蹲下来,用手中的鼓棒又敲敲我的头,说道,“之之变成一个人了,也要努力开心。”

  “我有乔林。”我说。

  “那真好。”他把手放下去,垂在两膝中间,右手拇指上有一个长长的伤口。

  “你的手怎么了?”我忍不住询问。

  他收了笑容,表情还是温柔,淡淡回答,“就是不小心伤到了。”

  我也不再多问,但是他在我面前蹲下来的时候我心里莫名其妙产生了一种依赖,像第一天上学的时候妈妈蹲在我面前嘱咐我时那样,强烈的信任感一瞬间就钻出来了。

  “好了,之之,我要走了。”他这次换那只右手来揉我的脑袋。

  “嗯。”我说。

  他明明才大我五岁,我疑惑这种感觉和秋衡对许哲的喜欢是一样的吗?是因为身边没了伙伴的缘故吗?为什么我这么期待第二天与他的会面?

  我又晕头转向了。

  当时暑假时间所剩不多,父母又说得送我去寄宿学校,真够愁的。我没机会打爆秋衡的头了,就连他会不会回来都不知道。好像一个被教育的年龄阶段过去,周围的变化才真的令人措手不及。原本十一岁和十二岁差不多,上了初中以后,却发现十三岁和十二岁中间完全隔着一条鸿沟。

  乔林比我提前去了学校,她成绩优秀,进的是市重点初中,离家太远,父母又不放心她,也就搬离了小区。小小的分别我还能接受,无论是去到什么地方,这一天总要来的,但还值得开心的是,我们周末能见面。也许人生就是这样,无言也无长远。

  有一天傍晚回家的途中遇见林烬,他忽然对我说带我去看电影。看毛啊,我心情糟糕,要是能吃一顿就好了。他与我心有灵犀一般,立马说,“要不带你去吃好吃的?”

  我顿时乌云见晴。

  “你想吃什么?”他问。

  “除了海鲜什么都行。”我说。最近为了庆祝母亲的生日,父亲大人做了海鲜大餐,好几天了还没吃完,导致我看到它们直泛吐。

  “要不带你去吃烧烤?我手艺还不错。”

  “行。”我说。

  “许哲也在。”

  “这不正好!”我说。

  “好什么?”他意味深长地看着我。

  我哑然,还是闭嘴吧。要不被打爆头的会是我。

  “对了,你那个小伙伴什么时候回来?”他估计是猜到了。

  “不知道。”我说。

  “没联系吗?”他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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