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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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初见

我真名叫陈燃。

这名字是外公取的,我大概能想到他取名时寄托的美好寓意,鲜明热烈的一生吧。然而我没能如他老人家的愿,截至目前27年的旅途,没有一次“燃”的时刻。

用我妈的话说,我是个油盐不进的萎靡孩子;用闺蜜梁齐的话说,我浑身散发着“丧丧”的气质。

过分了啊。没有这么不堪,我就是一个普通的、不太积极阳光,但还是努力生活着的大龄女青年。

上面讲到我的真名,可想而知还有个假名,是笔名。我常介绍自己是一个讲故事的人,这是一种修辞手法,其实就是网络写手,名不见经传的那种。

也没有全职写作,毕竟这事容易养不活自己。我有工作,而且也和文字相关。

我是当地日报社记者。

近几年整个圈子都在唱衰纸媒,唱着唱着,它还真衰了。三年前,我新闻专业研究生毕业,没能赶上纸媒最后的辉煌,要不怎么兼职写小说呢?能赚一点是一点。

上学的时候还是有些新闻理想的,想当调查记者,很酷很有意义。毕业后如愿进入了报社,也是实力与运气兼具吧,咳。

去年,在一次暗访中被打,我伤得不轻。是的,没想到当记者还有生命危险。

最可气的是,后来稿子被拦下,这事不了了之,还害我被动休息两个月。如果见诸报端,尚且对得起我的名字,白挨打算什么?只能算?包。

扯远了,这些事就不多说了,吃饭不能砸碗。

总之,从那以后,调查记者我也不想当了,老老实实跑学校,一直混到现在。每周去单位一次,开选题会,其他时间做做采访,写写稿子,顺便在网络上兼职码字。

读者嘛,没多少,赚的钱堪堪够我喝一个月咖啡。

这就是本人的大体背景。

为什么说这些呢?因为今天不写小说,想讲一讲自己的事,“轶”事。

就从那次报道说起吧。

那天是周五,一个下雨天。

檀大举办基础科学年会,邀请记者前往报道。

我最喜欢这种活儿,签个到领车马费,然后拿着学校的通稿稍微改改就能完成任务,轻松又体面。

会议早上九点在学校多功能厅开始。我准时入场找到自己的桌牌坐定,随即拿出笔记本电脑,开始码字。

对,写我的网络小说。

写小说是一件很费脑子的事。一会儿沉默思考状,一会儿茅塞顿开状,在外人看来简直不能再认真了,深刻领悟会议精神,实际根本没留意场上的进展。

完全在忘我的境界。

直到旁边有人提醒,我才回过神,发现场上所有人都用期待的目光看着我。

难道写着写着又不自觉哼出歌来了?这是第一个冒出来的想法,我一脸蒙还佯装淡定。

“对,就是这位穿黑色衬衫的记者,请您提问。”场上一位主持人模样的女士指向我。

我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黑色衬衫。

还安排了记者提问环节?可是为什么随机叫人?我后来才察觉自己一直用右手撑着头,看起来极像要举手发言。

总之,我只好硬着头皮站起来。事先没有任何准备,会上又没听一个字,我拼命在脑子里搜索有什么问题放之四海皆准。

“您有什么问题问我们的顾教授呢?”女主持适时提醒。

顾教授?围绕他问个无关痛痒的问题即可。

我目光搜索这位主讲人,可女主持旁边只有一高个子男生,白衬衫外套着灰毛衣,戴着金丝边眼镜,容貌不太清晰,但看上去年纪不大。

这就是顾教授?这个岁数当助教尚且年轻。

我心里诧异,怕再闹出什么笑话,稳妥起见先官方地称呼一句,果然男生点了点头。

“您……这么年轻,请问是如何平衡学术研究和自己的呃……个人生活呢?”

啊,太水了,不像个正经记者。

我偷偷放倒了自己的桌牌。

问题一出,没想到反响还不错。我猜他们也听不懂高深的基础科学,云里雾里半天总算逮到一个接地气的问题,会场顿时轻松起来。

就是这帮吃瓜群众给的勇气,让我好死不死地补充了一句:“比如说,您结婚了吗?”

女主持笑场了,不专业。

我看不清顾教授的表情。只见他身形稍微晃了晃,举起话筒,片刻听到声音,是与年龄不相符的低沉。

“没有。”他一本正经地回答,“不需要平衡,我的生活基本都是工作。”

场下有零碎的嘘声,这个回答比我的提问还水。

应付了事,我刚要坐下,年轻的男生又淡淡地开口了:

“这位女士如果想给我增加些个人生活,我欢迎。”

掀起一阵起哄。

哦嚯,反应够快的,还将了我一军,好样的。

这事绝对没几天就会在圈子里口耳相传,权当给他们个乐子吧。我跟着大家笑了笑,用300度的近视眼模糊地瞪了他一下。

想继续埋头码字,结果思路已经断了,我只好关上电脑,浑浑噩噩地听完最后十分钟,光速离场。

看到这里,你们是不是知道男主角是这位顾教授了?

是他,可我当时不知道啊。

让我继续讲。

离开会场之后,我去了行政楼,一来是要通稿,二来顺便打个招呼。

檀大宣传处的负责人,是一位50岁的大姐,姓蔡。这一年我没少跑学校做报道,跟她混得比较熟。

这位蔡姐热衷于给人介绍对象,她是我众多媒婆中唯一一位还在坚持的,足见学校男青年的婚恋情况有多糟糕。

大家知道吧,这种单位里上了年纪的大姐都喜欢牵线搭桥,报社也一样。好在我战绩卓著,拉黑过不下十个相亲对象,就没人再给我介绍了。

除了她,上个月还给我介绍了一博士。

年纪大,没头发,嗯。

一进门,蔡姐正在喝茶。

“上回给你介绍的杜博士怎么样?你有没有跟人家聊呀?”

“聊了,不太合适。”如果表情包算聊天的话。

“小陈啊,要求别这么高,人家杜博士非常优秀的,对你印象也不错。”蔡姐苦口婆心状。

瞎编,印象哪里来的?表情包里吗?我没有反驳,装作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她放下茶杯,慢悠悠地打开电脑把通稿发来。

我大致扫了一眼,里面有一段专门介绍了顾教授,名叫顾轶,1990年出生,归国人才,破格提拔。

蔡姐探过头来:“你刚才听顾教授讲座了吧?小伙子很年轻,非常优秀。”

顺着刚才的话题,我也是逗趣问了句:“蔡姐,那您怎么没给我介绍这位呢?”

她先是愣了一下,然后露出一个尴尬却不失得意的笑容:“陈燃,你知道托我介绍小顾的女老师有多少吗?排队能排到校门口。”

呵呵,我真是嘴欠。你们有没有听过这么一种说法,别人给你介绍的对象是什么样,就说明你在别人心中是什么层次。

“明白明白,肥水不流外人田嘛。”我打了个哈哈,收拾东西准备打道回府,临走时她还在提醒我要多跟杜博士联系。

回头我就把他拉黑。

学校提供的通稿一向质量不错,这次我也没费什么劲,直接在楼下咖啡馆改完就发给编辑。

咖啡还没喝完,主编来电话了,一个快退休的老头儿,不,老同志。

“小陈啊,”是他标志性的沙哑声音,“你上午去檀大了吧,有一个90后的教授?”

“对,您过后看我稿子里写的有。”

“90后当教授,不得了啊,全国也没几个吧?”他绕着弯子。

“是……很优秀?”我真的是被蔡姐带跑偏了。

“要有新闻敏感知道吗?”他加重语气,终于讲到正题,“做一期专访。我看别的媒体也在约了,抓紧。”

“嗯……”我迅速想了一圈,没找到拒绝的借口,“好的。”

挂了电话,我立马折回宣传处,跟蔡姐约专访。

我进门时,她正在接电话,听起来是都市报记者。果然,这些媒体饿狼扑食一样都在蠢蠢欲动。

但日报到底是“嫡出”,销量虽然不行,名头上还是镇得住。经过与院系的一番沟通,我顺利约上了专访时间,占用顾教授课后的宝贵半小时。

采访就要做些功课了。

查了一些资料,无非是生平介绍、研究成果、学术成就之类。顾轶教授是学数学的,我从小对数学老师没好感,因为感觉他们严肃、龟毛且脾气不好。

这里形容的是本人的中学数学老师。

总之稍微有点心理阴影,导致我数学也很差,恶性循环更加讨厌数学。

言归正传,我周六在家拟了个采访提纲,问题比较中规中矩,主要围绕回国任教和学科建设。提纲通过蔡姐传达给顾轶,大概第二天中午得到了回复。

他全盘否定了我的采访内容。

蔡姐转发给我的原话是:“这些问题太泛泛了,我在其他采访都回答过,没有意义。”

Excuse me?是想让我挖掘不为人知的秘密吗?圆了我调查记者的旧梦?

从业三年老娘还没见过这么难采的对象。

而且他完美踩点了我中学数学老师的关键词你们发现了没有?

严肃、龟毛,想必脾气也不好。

经验之谈,采访前就难搞的对象,后期还会有更多幺蛾子,新闻稿改个七八遍发不出去都有可能。我从来不给自己找麻烦,转头就打了几通电话给同事,想把活儿推出去。

但大家都不接,说这是主编钦点让我专访的。

行吧,没办法了。

我打了个电话给蔡姐,表示这些问题都是领导定的,要不让顾教授自己拟问题,要不就按照我的大纲走。

后来他妥协了。

应该说,我天真地以为他妥协了。

周一,按照约定的时间,我在教室门口等顾教授下课。

透过门玻璃,我认真地看了他的长相。

实话实说,相亲对象排到校门口,合理。他个子高,皮肤白,五官立体,干净利落,概括一下四个字——肤白貌美。

而且身上有种沉稳,看起来年轻却不意气。如果在校园里偶遇,我会以为他是艺术系助教之类,无论如何想不到是数学系荣誉傍身的教授。

但是,他否定我的大纲、质疑我的专业,是一个极不配合的采访人物。这种背景下,我岂会被美色所惑?

铃声准时响起,里面的课也刚刚好结束。几秒钟后,门被推开,学生一拥而出。我看人走得差不多了才进入教室,讲台前还围着几个学生正在问问题。

顾教授抬眼扫到了我,隔着人说了句:“是陈燃记者吗?你稍等。”

我点点头,其实心里已经不爽。一共就留半小时,还要再等,到时采访素材不够,我岂不是要跑两趟?

余光瞄到一两个女生不断地回头打量,我没在意,只是一直看表掐着时间,超过十分钟就要把这几个人都拎出去。

结果五分钟的时候,没听清顾教授说了句什么,大家作鸟兽散。教室里只剩我俩。

“在这里采访,还是……”我向前一步。

他点点头,找了个前排座位,示意我也坐下。

“就在这儿吧,我办公室不在这栋楼。”

“大纲您看过了,那我就开始了。”我公式化地直奔主题,“介意我用录音笔吗?”

“不介意。”说着,他把眼镜摘下来,按了按眼睛,笑道,“你确定要按照大纲问题采访吗?”

“您什么意思?”我已经放在录音笔开关的手指没按下去。

“那些问题的回答我可以发给你。”他挑了挑眉,“我已经答过很多次,有现成的答案,没必要在这儿浪费时间。”

我怎么说来着,果然是个难搞的角色。

我深吸一口气,抿了抿嘴:“您的意思是,今天的采访到此结束了?”

“还有二十分钟,”他看了眼表,“你可以问点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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